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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连祁(我)“进。”
我刚从混沌中睁开眼,眼尾还坠着昨晚没褪尽的酸胀。
昨夜在闵玧其怀里哭得太凶,眼下那片红肿像浸了水的棉絮,轻轻一碰就泛潮。
正想把自己往被子里缩得再紧些,抬眼却撞进钟姨的目光里。
她端着碗热汤走进来,瓷碗边凝着层薄薄的白汽,混着里头飘出的暖意,在晨光里轻轻晃。
我睫毛颤了颤,下意识把脸往被角埋得更深,连带着呼吸都放轻了些。
“哎呀呀怎么睡觉又忘了关窗,蛮冷的呦。”
我记得保姆钟姨说过自己是南方人,话说的多了就不由得带了她家乡的口音,软软糯糯的吴侬软语,很好听。
窗帘被拉开的一瞬间,阳光似是千万条银河般滚烫,我眨了眨眼,望见逆光中的钟姨,下意识说了一句。
连祁(我)“钟姨,好好闻的汤。”
“是先生让做的,他说夫人你这几天胃口不好,让我多煮些暖胃的食物。”
闻言,我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齿尖抵着那点微麻的触感,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闵玧其好像一直如此。
生气时会说出将彼此心脏都剖析开的狠话,发狠地做,把所有的怒意和不甘一并发泄。
可转过头,他又会给我极致的温柔。
会从背后紧紧搂着我,下巴抵在我发顶,一遍遍地、低声哄着我入睡。
若相爱要以彼此凌迟为前提,那这蚀骨的纠缠,究竟算不算爱情?
他明明有着婚约在身,明明知晓给不了我一个正途的名分,却纵容旁人唤我一声“夫人”,让这虚妄的称谓像罂粟般在我心头扎根,
他在用利刃刺伤我之后,又会被愧疚裹挟着,用笨拙的补偿试图缝合裂痕,可那歉意里藏着的,究竟是疼惜还是自我救赎?
而我明知这身份见不得光,却贪念着他掌心的温度不肯放手,
明知心里还未彻底褪去过往的印记,田柾国的名字仍在记忆深处隐隐发烫,却还是沉溺在他的亲吻与拥抱里,任自己在清醒的沉沦中越陷越深。
这算什么?是爱吗?是痛吗?
是饮鸩止渴的执念,还是两个残缺灵魂的相互撕扯?
他望着我的时候眼里有迷茫,我抚过他轮廓时指尖有迟疑,我们都困在这团名为“感情”的迷雾里,看不清来路,也辨不明归途。
他不懂,我不懂,所以才彼此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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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朵浮游在湛蓝的天空里,载着轻飘飘的来自太阳的希冀,从天宇的某个角落里出发,漫游辗转到所能想象的各个地方,消散再重组,犹如思念。
我坐在庭院里那把被藤木温柔缠织的木椅上,笔尖在画布上漫不经心地游走,晕染开一片又一片缓慢游动的云。
层叠的白絮在天际铺展,数不清的云层像是被风揉碎的棉,悠悠地悬在半空,恍惚间竟与记忆里某个片段重叠。
高中那年,田家为田柾国的十八岁生日办了场画展,东都市的名流悉数到场,水晶灯的光映着他笔下的色彩,也映着他站在画前清瘦的身影。
他生在那样的政治世家,周身却没有半分沉郁的权谋气,反倒是提起撒哈拉时,眼里总亮着簇野火烧不尽的光。
那时的他一心向往的是如血般艳烈的落霞与无边无际的沙漠,向往的是风沙里漫步行走的人影,
是被热乎乎的沙粒糊了眉眼,连轮廓都变得模糊不清,只剩天地间一片苍茫的黄与烧透的红。
那时的我,胸腔里燃着要闯进政界漩涡的火,眼里只看得见权力场的刀光剑影,
所以不懂他为何放着坦途不走,偏要惦念沙漠里的风,不懂画布上的落霞怎会比朝堂上的博弈更让他心折。
我只当那是世家子弟不谙世事的妄念,是未经打磨的天真。
可如今他竟狠心放下画笔,指尖褪去了颜料的痕迹,转而握住了我当年誓要刺向不公的那把尖刀。
那把曾被我视为武器的利刃,如今在他掌心泛着冷光,指引他一步步走进成人世界的泥沼。

——沦陷暧昧.11◆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