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之地.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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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机被崔漾修好的那一晚，我坐在飘窗上翻起旧照。

鲜活的对着镜头傻笑的田柾国，淡漠的辨不清情绪的闵玧其，以及将所有少女心事都裹在暖融融的像素里的我。

直到指尖顿在一张陌生的照片上。

画面里的是闵玧其，颧骨处凝着淡青的伤痕，下唇有未褪的红印，他没看镜头，下颌线绷得发紧。

角度太近了，像慌乱中抵着脸颊按下的自拍，参数错得离谱，画面失焦得厉害，连他眉骨的阴影都晕成了一片模糊的雾。

我翻遍了所有拍摄记录，却依旧找不到这张照片的日期，只知道那个总带着淡漠神情的人，曾在我看不见的时刻，用失焦的镜头，记下了自己藏起的痛苦。

枯黄的梧桐叶被秋风卷得满地乱滚，两个少年的身影在落叶堆里扭打，沉闷的撞击声混着叶脉碎裂的脆响。

田柾国的拳头落在闵玧其肩头时，眼底猩红得像燃着野火，

他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将人按在冰凉的地面上，桀骜的目光淬着怒意，字字都带着咬牙的力道。

田柾国“闵玧其，我有没有警告过你离连祁远一点？”

闵玧其的嘴角已经渗出淡红的血丝，他偏着头，额前凌乱的碎发遮住眼底情绪，

田柾国“你知道的，什么身份就该做自己身份应该做的事。”

田柾国“不要以为你救了爷爷一命，就真成了田家人！”

田柾国“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连滚带爬地回到你的贫民窟。”

话音落，他甩开手，带着满身戾气愤愤离去，只留闵玧其躺在满地枯黄里，怀里还死死攥着那台相机。

他缓缓抬手抹了把嘴角的血，喉间泛起涩意。

他知道让田柾国真正恼怒的，是那个无人知晓的瞬间。

在连祁发烧时，他坐在床边，看着她泛红的脸颊，鬼使神差地俯身，像怕惊扰珍宝的猫咪，轻轻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

那是他藏在心底的秘密，是深夜辗转时反复回想的心事，也是他所有矛盾与痛苦的根源。

他撑着地面慢慢起身，忽略身上的疼，先低头检查相机。

镜头玻璃没碎，只是屏幕映出他满脸的伤痕，青红交错间，连眼底的落寞都清晰得无处可藏。

闵玧其指尖划过相机机身，指腹蹭到刚才扭打时留下的划痕，细微的凸起让他动作顿了顿。

他没急着开机，先把相机贴在胸口，像要焐热那点从连祁额头沾来的、早已消散的余温。

风卷着落叶打在他腿上，刚才田柾国的话还在耳边转。

“什么身份就该做自己身份该做的事”，

这句话他听了无数次，却从没像此刻这样扎心。

他其实比谁都清楚，自己不过是田家受恩的客人，连偷偷吻一下她额头的勇气，都是借着她发烧时的朦胧夜色才攒够的。

终于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的瞬间，他先看到的不是相册，而是镜头里自己的倒影：

颧骨的淤青还泛着淡紫，下唇的伤口没止住血，晕开一小片暗红。

他抬手想挡住，指尖却误触了翻页键，画面跳转到连祁的照片，

是上次她在院子里喂猫时拍的，阳光落在她发梢，连笑容都裹着暖光。

闵玧其盯着照片看了很久，忽然笑了笑，笑声里带着点酸涩。

他小心翼翼地把相机揣进外套内袋，紧贴着心口的位置，像是要把这个藏着秘密的机子，连同那份不敢说出口的心事，一起护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

然后他转身往回走，落叶在他脚边沙沙响，像在替他保守那个关于猫咪轻吻的、无人知晓的秘密。

——荒芜之地.09◆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