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大宅的朱漆大门在晨雾中半掩,11岁的顾许道蹲在廊下逗弄檐角新筑的雀巢。
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他月白锦袍上织出金丝纹路,脖子上的那串银色四叶草项链随动作轻晃,坠子折射的光,映得他眼底纯粹的笑愈发清亮。
“许少爷,来前厅。”
管家老周的声音从游廊那头传来,带着顾许道最熟悉的温和。
他蹦跳着起身,项链在颈间划出银弧,像把碎光串成的锁,牢牢拴住这未染尘埃的年岁。
前厅里,父亲顾长卿正将一方紫檀木匣推到母亲沈砚秋面前。母亲素白的衣袖拂过案几,惊得供桌上的青瓷瓶轻颤,釉色里便晃出一家三口即将重叠的影子。
“阿砚,这是为阿许生辰备的。”
父亲声音沉稳如松,开盖时,匣中银芒与顾许道颈间项链相呼应 —— 是柄缩小版的阴月剑模型,剑柄缠着同色银丝,嵌着颗通透月光石,像把揉碎的月色装了进去。
“爹爹,娘亲,这是给我的?(✪▽✪)”
顾许道扑进父母中间,指尖刚触到剑鞘,就被母亲按住手。
“等及冠再赠你画符的东西,现在先收着这个。”
“你们不反对我不练剑了?◑.◑”
“只要你开心就好了”
“(✪▽✪)”
沈砚秋拭去他鼻尖薄汗,腕间翡翠镯撞出清响,顾父低笑,成了顾许道记忆里最温润的晨曲。
那时的顾许道以为,日子会像这满院海棠,岁岁春深时,花瓣落满他读话本的石桌;以为父母会永远站在廊下,看他把糖纸叠成蝴蝶,追着光影满庭跑。
直到三月晦日,阴云啃食了最后一缕天光。
夜里,顾许道被血腥味呛醒。他抱着阴月剑,赤脚往父母寝室跑,廊柱上的红灯笼在风中乱晃,把他影子扯得支离破碎。
推开门的瞬间,月光从窗缝挤进来,照见父亲胸口插着的匕首,血珠正沿着刀柄坠在母亲青鸾刺绣的裙摆上,绽开暗色的花。
“阿许…… 跑!……”
母亲最后一丝力气,是把他往窗外推。顾许道尖叫着抓住窗沿,看父亲反手掷出的剑贯穿刺客咽喉,血溅在母亲渐渐失色的脸上,像幅被撕毁的工笔画。
他跌进后花园的海棠丛,花瓣上的晨露还没晒干,此刻却浸满了血。顾许道爬起来,听着前厅传来的刀剑相交声,那声音钝重得像砸在他心口。
转过月洞门时,撞见管家老周的尸体,他最爱的糖葫芦还攥在手里,糖壳碎在血里,成了黏腻的红琥珀。
顾许道跑,银项链一下下磕着锁骨,疼得他眼眶发酸。平日里捉迷藏的假山后、九曲桥底,此刻全是横七竖八的尸首。
他终于明白,那些听书时觉得遥远的 “灭门”,不是话本里的戏文,是能把人骨头碾碎的血雨。
雨开始下,砸在青石板上的声音,盖过了他越来越重的喘息。顾家大宅的朱漆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顾许道钻进后山密道时,听见父亲最后的怒吼,混着母亲未说完的
“阿许....要活……”
密道里潮湿的霉味灌进鼻腔,顾许道摸着石壁往前挪,银项链的光成了唯一的指引。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看见出口透来的微光,像母亲生前哄他睡觉时,枕边那盏琉璃灯的暖。
钻出密道时,雨还没停。顾许道蹲在山溪边,看颈间银项链随水波晃,四叶草坠子沾了血,倒像是从骨血里长出来的纹路。
他望着山下渐渐模糊的顾家灯火,终于明白,那些被阳光吻过的晨雾、父母含笑的眼,都成了沾血的碎片,嵌在他12岁的年轮里,再也抠不出来。
山风卷着雨丝扑在脸上,顾许道抱紧那柄剑模型,往未知的黑暗里走。
他不知道,这场灭门只是序章,更不知道,多年后会有双浸在权谋与血色里的眼,隔着血雾,盯上了他颈间碎光里的银项链,还有他骨子里,怎么都碾不碎的、可笑的天真。
他只知道
他没有爹娘了,没有哪个会给自己偷偷买糖吃的老周了,没有那些陪着自己玩耍的侍女了......
山路崎岖湿滑,顾许道没走多远,伤口便因淋雨和奔波开始溃烂,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他踉跄着撞进一片竹林,竹叶上的雨水簌簌落下,浇在他滚烫的额头上。
最后一丝力气耗尽,他抱着剑模型栽倒在地,银项链的光也被泥土半掩,只剩微弱的银芒,像他即将熄灭的生机。
再睁眼时,顾许道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粗布被子散发着太阳晒过的味道。屋顶破了几个洞,月光漏进来,照见床边坐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中年汉子,正往药罐里添柴。
“醒了?”
汉子听见动静,转过脸,眼角有道浅疤,却藏不住眼里的温厚
“你这孩子,浑身是伤倒在竹林,要不是我进山砍竹……”
他舀出一碗药,褐色药汤在月光下泛着苦味
“先把药喝了,能保命。”
顾许道攥紧被角,颈间项链抵着锁骨生疼,这疼却让他清醒 —— 原来不是在做梦,爹娘真的没了。
他盯着药碗不说话,汉子叹了口气
“我姓林,家里就我和媳妇,没娃,看你可怜…… 你要是信不过,明儿伤好些了就走。”
说罢把药碗搁在桌上,转身去给灶里添柴。
药味熏得顾许道鼻腔发酸,他想起母亲以前也会这样熬药,不过是在雕花银鼎里,添的是珍贵药材,不像现在,粗陶碗里浮着几片枯黄的叶子。
可此刻,这碗苦药,却比顾家灭门那晚的血,更让他想哭。他端起碗,仰头灌下,苦得他眼眶瞬间盈满泪水,却倔强地没让眼泪掉下来。
林婶子天不亮就去后山采药,回来时看见顾许道坐在床边发呆,颈间银项链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在晨光里晃了晃。
“小公子,喝点粥吧。”
林婶子把碗放在桌上,粗瓷碗里的粥冒着热气,飘着几粒野山栗。
顾许道看着粥,想起以前晨起时,丫鬟会端来燕窝粥,配着玫瑰酥,可如今…… 他默默端起碗,粥的温度透过瓷碗传到手上,暖了几分冰凉的身子。
在林家养伤的日子,顾许道话很少,却会跟着林叔进山砍竹,帮林婶子晒药。
林叔教他辨认草药,说哪种能止血,哪种能镇痛,他学得认真,仿佛把这些苦涩的草叶,当成了填补内心空洞的补丁。
夜里,他抱着那柄剑睡下,银项链贴在胸口,冰凉的触感让他一次次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爹娘倒在血泊里的画面总被无限拉长,血珠坠地的声音,比山溪的流水声还清晰。
这天,林叔从镇上回来,带了串糖葫芦,油纸包着,糖壳还没化。
“给小公子的,看你总盯着镇上糖摊看。”
林叔把糖葫芦塞进他手里,粗糙的手掌蹭过他手背。顾许道攥着糖葫芦,糖丝黏在指尖,甜香漫上来,却让他鼻子一酸。
他想起老周以前也会偷偷买糖葫芦,趁爹娘不注意,塞进他手里。
“小公子笑起来才像富家少爷”
如今,糖葫芦还在,递糖葫芦的人,却换了。
伤口渐渐愈合,顾许道知道自己该走了。林叔林婶子虽好,可他不能一直躲在这深山里。
走的那天,林婶子往他包袱里塞了几个炊饼,林叔把砍竹用的柴刀递给他
“路上防身,遇见坏人就砍”
顾许道接过柴刀,刀把上还留着林叔的温度,他低头说了声
“谢谢”
声音轻得像山间的雾。
出山的路比进山时清晰,顾许道背着包袱,颈间银项链随脚步轻晃,手里攥着林叔给的柴刀,一步一步,往未知的江湖走去。
他不知道,这一走,会遇见怎样的风雨,会不会再被血雨腥风吞没,可他知道,12岁这年的灭门夜,和林叔林婶这几日的暖,都成了他往后岁月里,最锋利的刃与最软的茧 —— 刃用来劈开黑暗,茧用来藏起那些不敢再碰的天真。
而在远方的暗域,傅雷锋站在顾家灭门现场的残垣前,靴底碾过染血的青砖。
“顾家小公子没死,被一对猎户夫妇捡走了”
傅雷锋望着夜色里摇曳的残烛,颈间挂着的弑血刀佩饰泛着冷光,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有意思,顾家的种,倒要看能活多久……”
说罢,转身融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满地残血,在月光下,等着下一场风雨来冲刷,或是被新的血色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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