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的雾比城里浓得多，晨光穿透云层洒下来，也只在雾霭中撕开几道朦胧的光带。皇陵入口隐在一片苍松翠柏间，青灰色的城墙爬满枯藤，墙头上的琉璃瓦在雾中泛着冷寂的光，远远望去，确实像一头沉睡着的巨兽。
“玉佩在发烫。”我攥着那半块蛇形玉佩，掌心能清晰地感觉到越来越明显的灼意，“三皇子肯定就在里面。”
逸尘抬手拨开挡路的荆棘，剑身扫过带起一阵风，卷散了眼前的薄雾：“皇陵布局依照八卦阵，正门是休门，看似最易进，实则机关最重。我们走生门。”他指尖指向左侧一道不起眼的偏门，门楣上雕刻的石兽早已被岁月磨平棱角，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刚靠近偏门，玉佩的灼意忽然剧增，我甚至能感觉到它在掌心微微震动，像是在呼应着什么。灵目不自觉地亮起蓝光，眼前的景象瞬间变了——偏门门框上缠着层层叠叠的黑气，隐约能看见无数细小的锁链在黑气中游走，门内更是漆黑一片，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伺。
“有埋伏。”我低声道，短剑已经出鞘，“而且不止一波。”
逸尘却忽然按住我的手腕，目光落在门楣上方一块松动的青砖上：“不是埋伏，是守陵的阴兵。黑蛇堂的人引了他们的怨气，让它们成了看门狗。”他指尖在青砖上敲了敲，“这里是阵眼，用迷踪符能暂时压住。”
我立刻摸出昨夜他塞给我的那张朱砂符，按照他教的口诀捏在指尖。符咒接触到青砖的瞬间，突然燃起淡金色的火苗，顺着砖缝蔓延开去。门楣上的黑气像是被烫到一般剧烈翻涌，那些游走的锁链渐渐变得透明，门内的黑暗也似乎淡了几分。
“快走。”逸尘拉着我闪身进门，刚踏入门槛，身后就传来“轰隆”一声，回头时，偏门已重新合上，仿佛从未开启过。
门内是条长长的甬道，两侧的石壁上凿着烛台，烛火明明灭灭，映得墙壁上的壁画忽明忽暗。画上是古代帝王出巡的景象，车马仪仗浩浩荡荡，可细看之下，那些侍卫的脸都模糊不清，眼珠的位置竟是两个黑洞，看得人脊背发寒。
“这些壁画有问题。”我盯着一幅壁画里的侍女，总觉得她手中的拂尘似乎动了一下，“它们在盯着我们。”
逸尘长剑出鞘，剑尖在烛火下划过一道冷光，直指向壁画中那侍女的眼睛。只听“滋啦”一声轻响，剑尖触到石壁的地方冒出一缕黑烟，壁画上的黑洞瞬间缩成了小点，侍女的脸也变得清晰起来，再无诡异之感。
“是幻术。”他收回剑，“有人在甬道里布了幻阵，稍有不慎就会被困在画里。”
话音刚落，玉佩的震动突然变得急促，灼意几乎要烧穿掌心。灵目蓝光暴涨，我看见甬道尽头的拐角处，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一闪而过，颈后那颗痣在暗处泛着淡淡的红光——正是三皇子。
“他往那边去了！”我刚要追，脚下忽然一软，低头看时，青石板竟变成了翻涌的黑色淤泥，正顺着脚踝往上缠。两侧的壁画像是活了过来，画里的侍卫提着长刀从石壁中走出，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们。
“踩我刚才站的位置！”逸尘的声音带着内力，穿透了淤泥翻涌的咕噜声。我连忙提气跃起，落在他方才驻足的那块青石板上，脚下的淤泥瞬间退去，变回坚硬的石面。
他长剑挽出剑花，将扑来的两个壁画侍卫劈成两半，那些“侍卫”落地后化作黑烟消散，石壁上的壁画也随之变得斑驳：“跟着我的脚印走，每块砖只能踩一次。”
我们一前一后，踩着他踏出的路径在甬道中穿行。那些壁画侍卫源源不断地涌出来，烛火被剑气搅得剧烈晃动，将我们的影子在石壁上拉得忽长忽短，像一场荒诞的皮影戏。
冲到甬道尽头的拐角时，逸尘忽然拽住我往旁边一躲。一支淬了绿光的箭羽擦着我的鼻尖飞过，钉在对面的石壁上，箭尾还在嗡嗡作响。
拐角后是座开阔的庭院，正中矗立着一座石碑，碑上刻着“大明孝陵”四个大字。三皇子站在碑前，手里拿着另一半蛇形玉佩，正低头看着什么。他身前的地面上，用朱砂画着个巨大的阵法，与我在魏府暗格里看到的那幅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阵眼处多了个凹槽，形状正好能放下两块合在一起的蛇形玉佩。
而庭院四周的石柱后，藏着十几个黑衣人，手里都握着同样的弩箭，箭头泛着与刚才那支一样的绿光。
“沈姑娘倒是比我想的来得快。”三皇子转过身，脸上没了往日的温和，嘴角勾着抹诡异的笑，“正好，两块玉佩凑齐了，省得我再去找沈鹤堂要。”
他手里的玉佩与我掌心的那块像是有感应，同时剧烈震动起来，灼得我指尖发麻。
“你根本不是三皇子。”我盯着他颈后那颗痣，灵目里的蓝光让我看清了痣上流转的符咒纹路，“你是黑蛇堂用符咒炼化的傀儡，真正的三皇子早就被你们……”
“闭嘴！”三皇子猛地提高声音，脸色变得狰狞，“我就是三皇子！等妖帝大人出来，我就能彻底化形，成为真正的人上人！”他说着，忽然将手里的玉佩举起来，“识相的就把另一半交出来，否则，这‘腐骨箭’射进身体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庭院四周的黑衣人同时举起弩箭，箭头对准了我们。
逸尘将我护在身后，长剑直指三皇子：“化形？黑蛇堂不过是把你当解开妖帝封印的钥匙，你以为他们会让你活着？”
“你懂什么！”三皇子像是被戳中了痛处，眼神变得疯狂，“只要妖帝大人出来，我就能获得无上力量，到时候谁也别想控制我！”他忽然将手里的玉佩往石碑前的阵法凹槽里一按，“既然你不肯交，那我就自己来拿！”
随着他的动作，阵法忽然亮起红光，地面开始轻微震动。我掌心的玉佩像是被一股巨力牵引，竟要挣脱我的手指飞出去。
“不能让两块玉佩合在一起！”逸尘低喝一声，长剑带着破空之声直刺三皇子持玉佩的手。
黑衣人立刻放箭，十几支淬毒的箭羽同时射来。逸尘反手一剑，将大半箭羽格挡开，却还是有两支漏网之鱼，直奔我的面门而来。
我侧身避开一支，另一支却擦着我的胳膊飞过，带起一阵刺痛。低头看时，衣袖已被划破，伤口处迅速泛起黑紫，一股麻痹感顺着手臂往上蔓延。
“有毒！”我咬着牙，用短剑斩断了靠近伤口的衣袖，试图阻止毒素扩散。
“抓住她！阵眼需要灵目催动！”三皇子见我中箭，脸上露出狂喜。
逸尘脸色一沉，剑招变得凌厉起来，剑气卷起地上的碎石，逼得黑衣人连连后退。他趁乱飞起一脚，踢在三皇子手腕上，三皇子吃痛，手里的玉佩脱手飞出。
“接住！”逸尘大喊。
我忍着手臂的麻痹，纵身跃起，在玉佩落地前将它抄在手里。两块玉佩在我掌心相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竟自动合在了一起，化作一块完整的蛇形玉佩。
就在这时，庭院中央的阵法红光暴涨，地面裂开无数缝隙，一股带着腥气的黑气从缝隙中喷涌而出，石碑上的“大明孝陵”四个字竟开始扭曲，渐渐变成三个血色的大字——
妖帝陵。
三皇子看着那三个字，脸上露出痴迷的表情：“大人要出来了……妖帝大人要出来了！”
逸尘却脸色骤变，拉着我往后急退：“不好！封印提前破了！”
黑气中传来一阵低沉的咆哮，震得整个庭院都在摇晃。那些黑衣人被黑气卷中，瞬间化作白骨，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我攥着合二为一的蛇形玉佩，只觉得它烫得像块烙铁。灵目在蓝光中看到，黑气里隐约有个巨大的身影在蠕动，无数冤魂的哭嚎从那身影中传来，听得人肝胆俱裂。
“往东边的耳室躲！”逸尘的声音在咆哮声中显得有些模糊，他拽着我冲向庭院东侧一道不起眼的小门，“那里有当年镇陵的法器，或许能挡一阵！”
身后的黑气越来越近，腥气几乎让人窒息。我回头瞥了一眼，只见三皇子已经被黑气吞噬，只留下一声凄厉的惨叫。而那石碑前的阵法中，正缓缓升起一只覆盖着鳞片的巨爪，爪尖的寒光比任何利刃都要刺眼。
皇陵的雾，似乎比来时更浓了。而这一次，我们面对的，是真正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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