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西沙
吴邪是被冻醒的。
西沙的雨来得凶,帆布帐篷被砸得噼啪响,他摸了摸身边,闷油瓶的位置早就空了,只有余温还残留在睡袋上。
“小哥?”他撑起身子,帐篷拉链被人从外面拉开,冷雨混着咸腥气灌进来,闷油瓶站在雨里,黑瞎子的墨镜被他捏在手里,镜片上沾着泥点。
“他走了。”闷油瓶的声音比雨声还冷,“留了这个。”
吴邪接过墨镜,指腹摸到镜腿内侧的刻痕——是个歪歪扭扭的“解”字。三天前黑瞎子还笑着说这是他给解雨臣留的念想,说等从海底墓出去,就去长沙看那小子新买的戏服。
“他去哪了?”吴邪的声音发紧,帐篷外的雨幕里,隐约能看见船舷边的绳索在晃,昨天他们从墓里带出来的青铜镜被放在礁石上,镜面被雨水冲刷得发亮,映出三个模糊的人影。
闷油瓶没说话,只是转身往船尾走。吴邪跟上去,看见胖子蹲在甲板上抽烟,烟卷被雨水打湿了半截,他却浑然不觉,手里攥着半块压缩饼干——那是黑瞎子最后给他的,说自己不爱吃甜的。
“那老东西...”胖子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非要自己去追那伙人,说青铜镜的机关他见过,让咱们先撤。”
吴邪突然想起黑瞎子进墓前说的话。当时那人吊儿郎当地靠在船头,墨镜滑到鼻尖,露出双笑盈盈的眼睛:“小三爷,你们家小哥是哑巴张,我是黑瞎子,咱俩都带个‘子’,也算有缘。”
雨更大了,青铜镜突然发出嗡鸣,镜面里的人影开始晃动。吴邪看见闷油瓶的手指按在镜缘的纹路里,那是他们在墓道石壁上见过的图腾,三青鸟衔着蛇,尾巴卷成北斗的形状。
“他在引蛇母出来。”闷油瓶的指尖泛起白,“镜身有血祭,他想用自己当饵。”
胖子猛地站起来,烟蒂被捏碎在掌心:“操!那狗日的!”
吴邪突然想起黑瞎子的背包。昨天夜里他看见那人对着块碎镜片发呆,镜片里映出道浅疤,在眉骨上,像片残缺的月牙。他当时还笑黑瞎子臭美,那人却突然凑近,墨镜蹭到他的脸颊:“小三爷,你说人这辈子,能有几个值得用命换的东西?”
青铜镜的嗡鸣越来越响,海面上涌起黑色的浪,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水下翻涌。闷油瓶突然扯开背包,将里面的炸药捆成一束,吴邪这才发现他的衬衫下摆在流血,是昨天为了护自己被尸蹩划伤的。
“你干什么?”吴邪去抓他的手腕,却被甩开。
“他在等我们。”闷油瓶的眼神落在镜面上,那里的人影已经只剩一个,正朝着镜面外挥手,像在告别,“他说,让你把这个带出去。”
吴邪这才看见,镜面角落放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平安”二字,是黑瞎子的笔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认真。
胖子突然爆发出一声哭腔,抓起地上的工兵铲就往海里冲,却被闷油瓶拉住。“别去,”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要我们活。”
雨停的时候,天边泛起鱼肚白。青铜镜裂成了两半,一半沉进海里,一半被吴邪揣进怀里。胖子在甲板上生火,火苗舔着罐头,发出滋滋的响。
闷油瓶靠在船舷上,望着远处的海平面。吴邪走过去,看见他手里拿着片碎镜片,正是黑瞎子昨天对着发呆的那片。
“他说,”闷油瓶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解家那小子还在等他学戏。”
吴邪突然想起黑瞎子总唱的那出戏,调子古怪,词却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一句反复唱:“人间路,短又长,总得有人,替你扛。”
船开的时候,胖子把黑瞎子的墨镜挂在了桅杆上。风一吹,镜片转着圈,映出天空,映出海面,也映出他们三个,朝着岸的方向,慢慢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