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南车站距离集训营地尚有一段不近的路程,烈日当空,晒得水泥地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
宋南薇那三个塞得鼓鼓囊囊的巨大行李箱在空旷的站台边显得格外醒目。她亭亭玉立在一旁,湖泊般湛蓝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恰到好处的无助。
沈青竹几乎是立刻就站了出来,带着一种近乎莽撞的担当,“行李给我。”
他顺手就把自己那个轻飘飘的背包甩给了身后的邓伟。李贾和李亮对视一眼,默契地接过了沈青竹原本就不多的零碎物品。
三个小弟看着自家沈哥毫不犹豫地一手一个,拎起那两只看起来最沉的箱子,脖颈和手臂的肌肉瞬间绷紧,青筋微现。剩下的那个,他用脚巧妙地勾到身前,试图用身体的力量去推动。
汗水迅速从他额角渗出,滑过棱角分明的下颌,砸落在滚烫的地面上。他咬着后槽牙,腮帮子微微鼓起,努力维持着面不改色的轻松姿态。
而宋南薇空着双手,轻盈地跟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
她仰着小脸,目光灼灼地黏在沈青竹因为用力而贲张的肌肉线条上,甜软的声音像裹了蜜糖的风,一阵阵吹向他:“沈青竹,你好棒呀!”“天哪,你好厉害!这么大的箱子都拿得动!”“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肯定要累死在半路了……”
说着说着,她甚至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带着点好奇和赞叹,轻轻戳了戳沈青竹紧绷的上臂肌肉,“哇,你的肌肉好大块哦,硬邦邦的。”
指尖温软的触感像带着微弱的电流,沈青竹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整张脸连同脖子瞬间涨红,几乎要冒出热气来。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却一个字也憋不出来,只能更用力地抿紧唇,埋头往前拱。
身后,邓伟、李贾和李亮看着老大这副“负重前行”还被人言语“调戏”的狼狈模样,互相挤眉弄眼,终于憋不住,发出充满促狭意味的嘿嘿奸笑。
好不容易挪到营地门口,一位穿着作训服、面容严肃的教官正背着手站在那里。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这奇怪的一行人:三个贼眉鼠眼偷笑的青年,一个扛着两个巨大箱子、推着一个、累得脸红脖子粗却还强撑着的少年,以及旁边那个两手空空、仿佛来郊游的大小姐。
教官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目光直接钉在宋南薇身上,语气拖得长长的,带着浓重的阴阳怪气:
“喂,那位大小姐——我们这是守夜人集训营,可不是什么豪门度假村。怎么着,您还自带仆人入营伺候?”他特意加重了“仆人”二字,眼神扫过满头大汗的沈青竹和后面憋笑的三人。
宋南薇立刻转向教官,那双湖泊般的蓝眼睛瞬间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汽,长长的睫毛无辜地眨动,声音又轻又软,带着点委屈:“教官……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教官被她看得心头莫名一毛,准备好的斥责噎在了喉咙里。他烦躁地低骂了一句谁也听不清的脏话,像是认命般挥了挥手:“行了行了,都跟我进来!磨磨蹭蹭!”
穿过营区大门,教官似乎想缓和一下气氛,也可能是想探探底,随口闲聊道:“来这么早?你们几个是沧南本地人?”
后面扛箱子的沈青竹和三个小弟累得气喘吁吁,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
只有宋南薇步履轻松,声音依旧清亮:“不是,我们都是临江人。”
“临江?”教官脚步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回头,目光再次落在宋南薇身上,这次带上了几分审视,尤其在她标志性的金发和蓝眸上停留了片刻。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微微一变,语气也认真了几分:“你……叫什么名字?”
“宋南薇。”她回答得乖巧。
“宋南薇……”教官低声重复了一遍,脸上那点不耐烦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讶、了然,甚至隐隐有些期待的神情。
他上下打量着宋南薇,眼神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嘴角不自觉咧开一个笑容,“原来是你啊。”
几人继续往前走。宋南薇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而肃穆的营地,眼神却忽然定在了前方不远处,一个同样穿着便服的少年正由另一位教官领着。
他约莫十七八岁,身形挺拔如初生的竹,黑发柔软地贴在额前,侧脸线条干净利落。最吸引人的是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沉静如深潭,仿佛能吸纳所有的光线,明明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轮廓,眼神深处却沉淀着一种远超年龄的沉稳与内敛,像一口古井,波澜不惊。
阳光勾勒出他清俊的剪影,有种遗世独立的孤清感。
宋南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珍宝。
教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又瞥见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带着欣赏的光芒,不由得嘿嘿一笑,带着点过来人的促狭,压低声音道:“哟,小丫头,眼光不错啊!看上那小子了?”
他朝那黑发少年的方向努努嘴,用一种分享秘密的口吻,“那个叫林七夜,可是个大宝贝。”
沈青竹正费力地调整着手里箱子的重心,闻言猛地抬头,顺着教官示意的方向望去。看到那个气质沉静、引人注目的少年,再听到教官那句“看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闷气瞬间堵在了胸口。
他下意识地绷紧了手臂的肌肉,箱子被捏得更紧了,脸色也沉了下来。
“才没有!”宋南薇立刻收回目光,对着教官摆摆手,矢口否认。
终于抵达女生宿舍楼下,此时营地里还没见到其他女生的身影。
沈青竹憋着一股劲儿,无视小弟们看好戏的眼神,硬是咬着牙,吭哧吭哧地把三个巨大的行李箱扛上了楼,一直送到宋南薇指定的宿舍门口。
他额发被汗水浸透,一缕缕贴在额角,胸膛剧烈起伏着。
宿舍里暂时只有他们两个人。宋南薇转过身,背对着刚刚摆放好的行李。她微微仰起头,那双湖泊般清澈湛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沈青竹。
她伸出双手,轻轻捧起沈青竹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布满薄茧的大手。
她的手心柔软微凉,像上好的羊脂玉。
“沈青竹,”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所有疲惫的魔力,甜甜地钻进他耳朵里。
“好感谢你呀。”她微微歪头,金色的卷发滑落肩头,笑容明媚得晃眼,“你是我来这里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
沈青竹只觉得被她捧着的手像是着了火,那滚烫的感觉顺着血管一路烧到了心脏,烧得他头晕目眩,七荤八素。
少女身上若有似无的白兰气息包裹着他,那双盛满了“真诚”的蓝眼睛近在咫尺,里面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狼狈又呆愣的模样。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避开她灼人的视线,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声音因为干涩和莫名的悸动而有些低哑,笨拙地吐出几个字:
“这……这都是我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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