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学院后巷的老槐树周围拉起了警戒线，法医团队的白色帐篷在夜色里像朵诡异的蘑菇。林岚戴着头灯，正用小刷子清理骸骨周围的泥土，头灯光束下，白骨泛着冷硬的光泽。
“死亡时间约14个月，骸骨完整，颅骨有三处钝器击打伤，是致命伤。”林岚抬头看向陆则，手里捏着一枚变形的金属环，“这是在无名指骨上找到的，应该是戒指的残骸，内侧刻着字，看不清。”
陆则接过金属环，在头灯下翻转。环身锈迹斑斑，但能看出原本是银色，内侧的刻痕极浅，像是某种缩写。他突然想起林风笔记本里的话——“墨姐的戒指里，有孙鹏的眼睛”，心脏猛地一缩。
“骸骨的眼球位置，有没有异常？”
林岚的动作顿了顿，重新检查颅骨的眼窝：“确实有异常，眼眶边缘有细微的刮痕，像是被锐器挖过……而且，左眼眶里残留着一点黑色的粉末，和林风口袋里的黑曜石粉末成分一致。”
挖眼，黑曜石粉末……陆则的指尖发冷。赵宇的话不是疯语，而是真相。那个叫“墨”的女人，真的把孙鹏的眼睛放进了戒指里？
“骸骨的DNA比对做了吗？”
“已经送去实验室了，和孙鹏家人提供的样本比对，明天早上出结果。”林岚摘下手套，“另外，树下还埋着一个画框，里面的画被泥土浸透了，但能看出画的是这片树林，中央有个戴乌鸦面具的人，手里举着一枚戒指。”
又是乌鸦面具。陆则想起“乌鸦杯”画展的logo，这个符号像个幽灵，缠绕着所有相关的人。
离开树林时，已是凌晨。秋夜的风带着凉意，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暗处低语。陆则抬头看向树梢，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竟有几分像乌鸦的轮廓。
“陆队，技术科破解了那个加密软件。”小陈的电话里带着电流声，“服务器在瑞士，注册用户只有五个，除了林风他们五个，还有一个管理员账号，头像是枚黑曜石戒指，昵称就是‘墨’。”
“能追踪IP吗？”
“难，对方用了多层代理，但我们恢复了部分聊天记录，有个地址反复出现——城西的‘静心禅院’。”
静心禅院。陆则的眉峰动了一下。那是座很旧的寺庙，以檀香闻名，和刘蕊描述的“墨身上有檀香”对上了。
“查禅院的所有僧人、居士，尤其是女性，身高一米七以上，左手有红色胎记。”
“是。”
挂了电话，陆则驱车去了静心禅院。寺庙在半山腰，凌晨的山路空无一人，只有车灯劈开黑暗。禅院的山门紧闭，门楣上的“静心”二字在月光下泛着青光，门前的香炉里插着三炷残香，余烟袅袅，带着浓郁的檀香——和沈国梁家里、沈雨出租屋的味道一模一样。
陆则的心跳漏了一拍。难道两起案子真的有关联？
他绕到禅院后门，围墙不高，上面爬满了牵牛花。翻进去时，裤脚沾了露水，冰凉刺骨。禅院很静，只有大殿里传来木鱼声，笃笃笃，敲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后院有几间厢房，其中一间的窗户亮着灯。陆则放轻脚步走过去，窗纸上映着个女人的影子，正对着镜子梳头，长发垂到腰际，身形高挑——符合刘蕊描述的“一米七以上”。
他屏住呼吸，透过窗缝往里看。女人背对着他，穿着灰色的居士服，左手腕搭在镜台上，露出一块红色的胎记，像朵绽开的花。梳妆台上放着一个紫檀木盒，盒盖敞开着，里面躺着一枚戒指——黑曜石在灯光下闪着幽光。
是她！
陆则正要推门，女人突然转过身。灯光落在她脸上，陆则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张极其苍白的脸，眉眼精致却毫无血色，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竟和沈雨有七分相似！
女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看向窗户。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的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冰冷的了然，仿佛早就等在这里。
“陆警官，进来喝杯茶吧。”她的声音很哑，像含着沙，和刘蕊描述的一致。
陆则推开门，檀香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厢房很小，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木桌、两把椅子，墙上挂着幅水墨画，画的是片漆黑的森林，和林风那幅未完成的油画惊人地相似。
“你认识我？”陆则盯着她左手的戒指。
“沈国梁的案子，我一直在关注。”女人给茶杯倒上热水，水汽模糊了她的脸，“我叫墨尘，是这里的居士。”
“墨尘？还是‘墨’？”陆则拿出林风笔记本的照片，“乌鸦杯、黑曜石戒指、挖眼埋尸，都是你做的？”
墨尘的指尖在茶杯沿轻轻划着，没有否认：“他们自愿的。艺术需要献祭，不是吗？”
“献祭？”陆则的声音冷了下来，“赵宇的自杀，林风的死，也是献祭？”
“赵宇太弱了，看到真相就崩溃了。”墨尘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林风想背叛，总得有人清理门户。”
“真相是什么？”
墨尘笑了，抬手摘下戒指。黑曜石的背面有个极小的凹槽，里面嵌着一点透明的东西，在灯光下闪着光——像只眼睛的碎片。
“孙鹏的眼睛。”她把戒指推到陆则面前，“他看到了不该看的，比如……沈浩坠楼那天，我也在现场。”
陆则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沈浩坠楼案！她果然和第一卷的案子有关！
“你在现场看到了什么？”
“看到沈国梁锁了门，看到高志远抢铃铛，也看到……沈浩口袋里掉出的画。”墨尘的眼神飘向墙上的水墨画，“画的是1999年的仓库，沈国梁和高志远在分赃，角落里还藏着个人——林淑芬当时怀着孕，躲在货架后面。”
这个秘密像惊雷在陆则耳边炸响。林淑芬当年怀了沈国梁的孩子？所以沈国梁锁门不是为了帮高志远，是怕林淑芬被发现，怕这个孩子曝光？
“孩子呢？”
墨尘的目光落在陆则脸上，笑了笑：“你觉得，我像多大？”
陆则猛地看向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冰冷和沈雨如出一辙，却比沈雨多了份沉淀的沧桑。如果林淑芬的孩子活着，现在应该二十岁左右——正好是墨尘的年纪。
“你是……林淑芬的女儿？”
墨尘没有回答，只是拿起紫檀木盒，从里面取出一枚青铜铃铛，上面刻着个“静”字——和沈国梁那枚“安”字铃、沈雨那枚“雨”字铃是一套！
“沈国梁当年藏了两枚铃铛。”她晃了晃铃铛，清脆的响声在厢房里回荡，“一枚‘安’字铃留给他自己，一枚‘静’字铃给了我妈，说能保平安。可他不知道，铃铛早就被高志远动了手脚，里面藏着走私账本的密钥。”
密钥！陆则终于明白高志远为什么一定要找回所有铃铛——他要销毁最后的罪证。
“所以你杀林风，是因为他发现了铃铛的秘密？”
“他不止发现了铃铛。”墨尘的眼神冷了下来，“他还查到，当年沈浩的坠楼，根本不是意外，是沈国梁推的。”
这句话像把冰锥刺进陆则的心脏。沈国梁杀了自己的儿子？
“沈浩拿着画去质问沈国梁，说要公开一切，包括我妈的事。”墨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沈国梁怕了，争执中把他推了下去。高志远只是恰好在场，被林淑芬看到了，成了替罪羊。”
陆则想起林淑芬的话“姐夫锁了门”，想起沈国梁日记里的“我欠浩儿的”，所有碎片终于拼合——沈国梁的“赎罪”，从来不是为了帮高志远，而是为了掩盖自己杀子的真相。
“你跟踪林风他们，是为了找铃铛？”
“是，也为了清理知道太多的人。”墨尘把“静”字铃放回盒里，“赵宇看到我埋孙鹏，孙鹏偷了我的铃铛想卖钱，林风想把秘密卖给高志远……他们都该死。”
“那枚无字铃呢？”陆则追问，“里面的账本，你拿到了吗？”
墨尘的脸色白了一下，没有回答。这时，禅院外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
“你的人来了。”她站起身，走到窗边，“陆警官，你以为抓到我就结束了吗？高志远背后还有人，铃铛的秘密不止这些……”
她突然推开窗户，夜风卷着檀香涌进来。陆则冲过去时，只抓住一片衣角——女人已经翻出窗外，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只留下一枚黑曜石戒指，掉在窗台上，凹槽里的“眼睛碎片”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陆则捡起戒指，指腹触到冰凉的石头，突然想起沈雨出租屋里的青铜碎片，想起林淑芬病房里的“雨”字铃，想起墨尘和沈雨相似的眉眼。
这枚戒指，这两个女孩，这两起案子，像被一根无形的线串在一起，而线头，藏在更深的黑暗里。
警笛声在禅院门口停下，小陈带着人冲进来：“陆队！找到墨尘了吗？”
陆则看向窗外，山风卷着落叶掠过地面，像只黑色的乌鸦飞过。他握紧手里的戒指，低声道：“她跑了，但她留下了线索。”
线索指向高志远背后的人，指向铃铛里未被揭开的秘密，也指向那个和沈雨、墨尘都有关系的血脉——林淑芬的孩子，沈国梁的私生子，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晨光熹微时，陆则站在禅院的香炉前，看着那三炷残香燃尽成灰。檀香依旧浓郁，却不再是静心的味道，反而像无数无声的回响，在山谷里盘旋，久久不散。
第二卷·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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