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鼓楼的钟声敲过七下时,陆则推开了沈国梁老宅的院门。沈雨正坐在天井的石凳上,手里摩挲着那枚“雨”字铃,铃铛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和老周交出来的“守”字铃放在一起,像对沉默的伙伴。
“这枚‘守’字铃,我爷爷提过。”沈雨的声音带着夜风的凉意,“他说当年有个姓周的道具师,总在剧院门口等他,手里就攥着个一样的铜铃,说要‘还东西’。”
陆则将那枚刻着“夜”字的乌鸦徽章放在石桌上:“沈振邦是你太爷爷,对吗?1948年,他是地下党‘夜莺’,负责接应白莲送出走私证据。”
沈雨的手指猛地顿住,铃铛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天井里格外突兀。“太爷爷……”她低头看着徽章,“我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钟表匠,爷爷从来没说过这些。”
“因为这是沈家的秘密。”陆则翻开白莲的日记,指着其中一页,“沈振邦当年没能拿到红舞鞋里的账本,后来就用钟表店作掩护,继续追查陈氏家族的走私线,直到1953年病逝。你爷爷沈国梁接手了他的工作,这也是他后来会卷入1999年走私案的原因——他想完成两代人的使命。”
月光落在日记的纸页上,将字迹照得清晰。沈雨的指尖划过“守铃人”三个字,突然想起什么:“我小时候在阁楼见过一个铁盒,里面除了‘雨’字铃,还有半张地图,画着星光剧院的后台结构,上面标着个红圈,像朵莲花。”
莲花标记。陆则立刻想起李静脖颈上的胎记。“地图呢?”
“被爷爷烧了,他说‘不该让孩子卷进来’。”沈雨的声音低了下去,“但我记得红圈的位置,好像是……化妆间的镜子后面。”
化妆间的镜子。陆则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李静擦镜子的画面——她当时反复擦拭的,正是镜子右下角的位置。
两人立刻赶往星光剧院。深夜的剧院像座沉睡的迷宫,只有应急灯在走廊里投下昏黄的光晕。化妆间的门虚掩着,推开门时,一股淡淡的檀香飘了出来,与沈国梁书房、静心禅院的味道如出一辙。
李静不在里面,但她的化妆台抽屉敞开着,里面放着个紫檀木盒——和林墨、白莲的木盒同款。打开木盒,里面没有铃铛,只有一张泛黄的合影:年轻的白莲站在沈振邦身边,两人手里各拿着半枚乌鸦徽章,拼在一起正是完整的“夜”字。
“他们是战友。”沈雨的声音带着哽咽,“太爷爷和白小姐……”
陆则的目光落在镜子上。他用紫外线灯照射右下角,果然看到一个模糊的莲花印记,边缘有撬动过的痕迹。他试着用指尖敲击镜面,“空咚”的回声说明后面是空的。
“帮忙扶住镜子。”他对沈雨说。两人合力将沉重的落地镜挪开,后面露出个半米见方的暗室,里面堆满了油纸包裹的物件。
解开油纸的瞬间,陆则倒吸一口凉气——里面是十几幅未完成的油画,画的全是星光剧院的场景:1948年的白莲在练功房跳舞,1999年的沈国梁在后台藏铃铛,甚至还有苏晚遇害当晚的画面,凶手的脸被刻意画成模糊的黑影,但脚上的胶鞋纹路,与李静穿的那双完全一致。
“是李静画的。”沈雨拿起一幅画,右下角有个极小的“静”字签名,“她不仅知道所有事,还在记录这一切。”
暗室的角落里还有个铁盒,里面装着三枚青铜铃,铃身分别刻着“莲”“夜”“振”——显然是白莲、沈振邦和周建业的信物。最底下压着一本账簿,封面印着乌鸦图腾,里面的字迹是陈景明的父亲陈怀安的,记录着1947到1948年的走私交易,最后一页写着一行字:“货藏于莲池下,待夜莺啼血时。”
莲池。陆则想起星光剧院后院那座废弃的荷花池,早已干涸,只剩下满池的淤泥。“沈振邦当年没找到的货,应该就在那里。”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手电筒的光束从门缝照进来。“谁在里面?”是老周的声音,带着警惕。
陆则打开门,只见老周举着手电筒,脸色慌张:“陆警官,你们怎么在这?李静……李静不见了!”
“她什么时候不见的?”
“刚才我去她宿舍送道具,发现人不在,床上放着这个。”老周递过一张字条,是李静的字迹:“我去了结恩怨,不必找我。”
了结恩怨?陆则的心猛地一沉。李静肯定去了后院的莲池,她要亲自找到那些货,完成白莲和沈振邦未竟的事。
三人赶到后院时,月光洒在干涸的莲池上,淤泥在夜色里泛着青黑色的光。池中央有个模糊的人影,正用铁锹奋力挖掘,正是李静。
“住手!”陆则大喊着冲过去。
李静回过头,脸上沾着泥污,眼神却异常明亮:“我要让他们看看,我外婆不是叛徒!这些货就是证据!”
她的话音刚落,池边的柳树后突然窜出个黑影,手里举着根铁棍,朝着李静的后背砸去——是个穿着剧团工装的年轻男人,脸上带着狰狞的笑。
“是小张!灯光助理!”老周惊呼。
陆则扑过去推开李静,铁棍擦着他的肩膀落在淤泥里,溅起一片黑泥。小张还想再挥棍,沈雨突然抓起地上的青铜铃,用力砸向他的膝盖。小张惨叫一声跪倒在地,被陆则反手按住。
“你是陈景明的人!”陆则盯着他的眼睛,“是你帮他传递消息,杀了苏晚和陈默!”
小张的嘴角流着血,却笑得诡异:“他们都该死……白家人欠我们陈家的,就该用命来还!”
“欠你们?”李静爬起来,手里举着那本账簿,“1948年你们陈家杀了我外婆,1999年走私文物,现在还想灭口?你们才是罪人!”
混乱中,老周突然指着小张的手腕:“他有乌鸦纹身!和林风他们一样!”
陆则掀开小张的袖子,果然看到个褪色的乌鸦图腾,纹身边缘还沾着未干的墨——是新补过的。“你也是‘乌鸦杯’组织的?”
“是又怎么样?”小张的声音带着狂热,“陈先生说,我们是新世界的净化者,要把这些肮脏的秘密全部烧掉!”
这时,小陈带着警察赶到,将小张铐了起来。李静站在莲池中央,手里紧紧攥着账簿,泪水混着泥污淌下来:“外婆,我找到证据了……”
陆则走到她身边,看向铁锹挖开的坑洞。淤泥里露出个木箱的一角,上面印着“远安贸易”的logo——和1999年陈景明走私用的箱子一模一样。
“小心点挖。”他对技术科的人说。
箱子打开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里面没有文物,只有几十本日记和照片,全是1948年到1950年的记录:白莲与沈振邦的接头笔记、周建业的忏悔录、甚至还有陈怀安的自白书,承认自己杀害白莲并嫁祸他人。
“这些比文物值钱百倍。”陆则拿起陈怀安的自白书,上面盖着鲜红的指印,“这是能让陈氏家族彻底认罪的铁证。”
李静将这些东西小心翼翼地放进证物袋,像是捧着稀世珍宝。老周站在池边,看着那些日记,突然老泪纵横:“爹,我终于帮你完成任务了……”
晨光熹微时,陆则站在星光剧院的顶楼,看着晨雾中的钟鼓楼。小陈拿着新的报告跑上来:“陆队,查到了!小张是陈景明的私生子,从小被秘密抚养,加入‘乌鸦杯’后负责监视剧团,苏晚发现他和陈景明的联系,才被灭口;陈默则是因为想退出组织,被他杀了伪装成自杀。”
“李静呢?”
“她把账簿和日记交给我们了,说想离开这里,去乡下教书。”小陈顿了顿,“她还说,林墨在静心禅院时,曾找过她,问起过红舞鞋的事,两人好像达成过某种协议。”
林墨。陆则的目光变得深邃。这个神秘的女人,似乎总能在关键时刻出现,又悄然隐去,她与这三起案件的联系,远比想象中复杂。
“沈雨呢?”
“在楼下等你,说有东西给你看。”
陆则下楼时,沈雨正站在那面落地镜前,手里拿着半张地图——是她在阁楼找到的另一半。“这上面的标记,除了莲池,还有个地方,在钟鼓楼的地基下。”
地图上的红圈旁,写着行极小的字:“最后的铃铛,藏于时间的心脏。”
最后的铃铛。陆则想起沈雨说的“第五枚铃铛”,或许它就藏在钟鼓楼里,那才是所有秘密的终点。
“去钟鼓楼。”他对沈雨说。
两人走出星光剧院时,剧团的舞者们正在排练新的剧目,不再是《红舞鞋》,而是《天鹅湖》。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她们身上投下斑斓的光,像无数跳跃的音符。
李静站在排练厅门口,看着里面的景象,脸上露出释然的笑。老周在调试灯光,光束落在舞者们身上,温暖而明亮。
陆则回头看了一眼这座承载了太多秘密的剧院,突然觉得那首诡异的童谣,似乎变成了悠扬的舞曲。红舞鞋的诅咒已经结束,那些沉睡的秘密终于在阳光下醒来。
但他知道,这还不是终点。钟鼓楼地基下的秘密,第五枚铃铛的下落,还有林墨的真实目的,都在等待着被揭开。
沈雨的“雨”字铃在口袋里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在回应着某个遥远的呼唤。陆则握紧口袋里的铃铛,脚步坚定地走向钟鼓楼——那里,有最后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