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临即将回府的消息，像一粒石子投入靖王府平静的湖面，漾开圈圈涟漪。下人们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想着在王爷面前讨个好印象，府里的气氛也比往日活络了几分。
苏皖棠却丝毫不敢松懈。这些日子，暗卫顺着张启明幕僚的线索追查，虽没抓到直接勾结的实证，却发现张府与王府采买处的管事赵德来往密切。这赵德在王府待了十年，平日里看起来老实巴交，负责采买各项杂物，竟藏着这样的猫腻。
“侧妃，赵德昨日借着采买的由头去了张府后门，停留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暗卫隐在廊柱的阴影里，低声禀报，“属下派人跟着他回府，发现他把一个油纸包偷偷藏在了采买库的横梁上。”
苏皖棠正在给鱼缸里的锦鲤喂食，闻言指尖微微一顿。采买库掌管着府里的油盐酱醋、布匹纸张，若是在这些东西上动手脚，可比在茶叶里下毒隐蔽得多。
“没惊动他吧？”她漫不经心地撒了把鱼食，目光落在水中摇曳的尾鳍上。
“没有，属下只是记下了位置。”
“做得好。”苏皖棠直起身，拂去手上的碎屑，“继续盯着，看看他打算何时动手。另外，让人把采买库近一个月的账目拿来，我要仔细瞧瞧。”
春桃很快取来账本，厚厚的几册堆在桌上，上面密密麻麻记着采买的物品、数量和银钱。苏皖棠一页页翻看着，指尖划过那些寻常的数字，忽然在一处停顿——上个月采买的胭脂水粉，数量比往常多了三倍，记账的字迹也比别处潦草些。
“春桃，去库房看看，上个月新采买的胭脂到了多少。”
春桃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回来回话：“小姐，库房里的胭脂只够府里女眷用一个月的，压根没有账本上记的那么多。赵德说……说是有几箱在路上被雨打湿，就低价处理了。”
“处理了？”苏皖棠冷笑一声，“采买的东西出了差错，不报备不追责，反倒悄悄处理，他倒是会办事。”
这显然是个幌子。多出来的胭脂水粉，十有八九是用来夹带别的东西——比如张启明那边送来的“货物”。
正思忖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脸色煞白：“侧妃，不好了！前院的刘嬷嬷突然上吐下泻，浑身抽搐，像是中了毒！”
苏皖棠心头一紧。刘嬷嬷是府里的老人，负责照看各处的炭火，平日里与谁都无冤无仇，怎么会突然中毒？
“去看看。”她快步往外走，春桃连忙跟上，手里还不忘拎上一个装着解毒丹和银针的小药箱。
前院的偏房里已经围了不少人，几个婆子正手忙脚乱地给刘嬷嬷顺气，地上吐了一地污秽，气味难闻。苏皖棠挤进去，只见刘嬷嬷双目紧闭，嘴唇发紫，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都让开。”苏皖棠沉声说道，俯身拿出银针，快速刺入刘嬷嬷的几处穴位。片刻后，刘嬷嬷的抽搐稍稍缓解，脸色却依旧难看。
“谁先发现的？”苏皖棠问道。
一个小丫鬟怯生生地开口：“是……是奴婢。方才看到刘嬷嬷拿着个烤红薯在廊下吃，没一会儿就倒了。”
烤红薯？苏皖棠看向桌上剩下的小半个红薯，表皮焦黑，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她用银针小心地刺破红薯皮，将针尖探进去，不过片刻，银针的末端竟泛起了淡淡的黑色。
“红薯里有毒。”苏皖棠捏着银针站起身，目光扫过围观的下人，“这红薯是谁给刘嬷嬷的？”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应声。这时，采买处的赵德挤了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侧妃，这可如何是好？刘嬷嬷向来谨慎，怎么会……”
“赵管事来得正好。”苏皖棠打断他的话，眼神锐利如刀，“府里的食材采买都归你管，这红薯是从哪里来的？”
赵德眼神闪烁了一下，连忙道：“是……是昨日从城南的农户那里收来的，都是新鲜的，属下亲自验过，绝无问题啊。”
“亲自验过？”苏皖棠步步紧逼，“那为何刘嬷嬷吃了会中毒？还是说，这毒是后来才被人下上去的？”
赵德额头渗出冷汗，忙摆手：“这……这属下就不知道了，采买库的钥匙除了属下，还有……还有两个伙计也有。”
他想把责任推给旁人，却没注意到苏皖棠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他微微发颤的手指上。方才他挤进来时，袖口不小心蹭到了门框，露出的手腕上，有一小块与红薯皮颜色相似的焦痕。
“春桃，去采买库横梁上，把赵管事藏的油纸包取来。”苏皖棠突然吩咐道。
赵德脸色骤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侧妃！您这是做什么？属下怎会藏东西……”
“是不是藏东西，取来便知。”苏皖棠冷冷地看着他，“若你心里没鬼，慌什么？”
很快，春桃拿着一个油纸包回来，里面裹着的不是别的，正是几盒包装精致的胭脂，打开一看，胭脂膏体里掺着细小的黑色粉末——与刚才银针测出的毒素气味相似。
“这胭脂是你从张府带回来的吧？”苏皖棠拿起一盒胭脂，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你不敢在采买的米面里动手，便想出用胭脂藏毒的法子，再趁着给下人分发炭火的机会，把毒下在刘嬷嬷的红薯里。你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早已露出了马脚。”
赵德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周围的下人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平日里和善的赵管事，竟是藏在府里的内鬼。
“把他拖下去，严加审问，问出张启明到底想做什么。”苏皖棠吩咐道，又看向一旁的婆子，“好好照看刘嬷嬷，用我给的解毒丹，应该能缓过来。”
处理完这一切，苏皖棠回到自己的院落，只觉得后背已沁出一层薄汗。张启明这步棋够毒，不直接对她下手，反而先对府里的老人动手，既能搅乱人心，又能让她疲于应对。
“小姐，您看这……”春桃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苏皖棠揉了揉眉心，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却很快被坚定取代：“他越是急着动手，越说明心虚。赵德这条线不能断，顺着他，总能摸到张启明的狐狸尾巴。”
她抬头望向窗外，天边的云层渐渐散去，露出一角湛蓝的天。还有不到十日，楚君临就要回来了。她必须在那之前，把所有的隐患都清除干净，让他能安安稳稳地踏入这个家门。
而被关押起来的赵德，在暗卫的审问下，果然没撑多久。他断断续续地交代，张启明让他在府里制造“疫病”的假象，先毒杀几个下人，再散播谣言，说苏皖棠是灾星转世，克死了府里的人，等楚君临回府时，借舆论逼迫楚君临废了她。若是不成，便用藏着的毒粉，在楚君临的饮食里动手脚。
得知真相的苏皖棠，只觉得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张启明为了扳倒楚君临，竟连这种阴毒的招数都用上了。
“看来，不能再等了。”苏皖棠握紧了手中的信纸，上面是暗卫刚送来的、赵德的供词，“春桃，备车，我要去一趟相府。”
相爷是楚君临的恩师，在朝中颇有威望。如今她手里有了赵德的供词和胭脂里的毒粉，或许能请相爷出面，在楚君临回府前，先稳住局面。
一场新的较量，已悄然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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