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亦融上前一步，广袖在身侧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周身水汽骤然凝聚。
不过瞬息，一枚与那枚冰凌一般寒气逼人的晶棱便在她指尖凝成，剔透如冰魄，却隐隐泛着水泽特有的清润光泽。
“啪”的一声，她屈指轻弹，那枚冰凌稳稳落在太微与荼姚之间的金砖上，与方才那枚并排而立，寒气交织，竟难分伯仲。
“天帝陛下，天后娘娘，”她声音清冽，在殿中掷地有声，“天界水系法术精妙者并非只有夜神一人。我乃水神之女，修习水系术法多年，若论法力深浅，未必输于润玉。”
她垂眸扫过地面两枚冰凌，抬眼时目光坦荡如镜：“这冰凌确有强大水系法力，可凭此便断定是润玉所为，未免太过武断。若以此为证，那我亦有同等修为，是不是也算‘嫌疑人’之一？”
荼姚脸色一沉，厉声道：“亦融仙子休要胡言！你与润玉不同，怎会……”
“怎会加害火神殿下？”冷亦融截断她的话，语气平静却带着锋芒，“天后是想说，我与润玉的区别，在于他是夜神，是天帝长子，而我只是水神之女？可若论亲疏，我与旭凤自幼相识，情谊不输旁人；若论动机，我与润玉有婚约在身，他若行差踏错，于我有何益处？”
她转向太微，微微躬身，姿态不失礼数，言辞却寸步不让：“陛下，当日我与润玉同在北天门，后又一同在栖梧宫外守候至天明，此事燎原君与栖梧宫值夜天兵皆可作证。若说润玉有嫌疑，那我自然脱不了干系。不如将我也一同拿下，与润玉对质公审？”
“你！”荼姚被她堵得语塞，眼底怒意更盛，“你这是故意混淆视听！”
“我只是就事论事。”冷亦融回望她，眼神清亮，“天后一口咬定水系法术便是铁证，可曾想过，三界之中，精于水系术法的何止是我与夜神？真要以此定罪，便是我爹爹也逃不了干系。仅凭一枚冰凌便定润玉之罪，岂非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反而寒了忠臣之心？”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跪地的润玉身上，他脊背依旧挺直，看向她的眼神里有担忧，更有默契的了然。
冷亦融心头微暖，转回头时，语气添了几分恳切：“陛下，此战关乎三界安危，润玉虽未经沙场，却心思缜密，沉稳有度。此刻临阵换将，只会动摇军心。不如先将此事搁置，待击退魔族，再细细追查冰凌之事。若届时真能查出润玉有半分不妥，我愿与他一同领罪，绝无二话。”
殿中一时寂静，太微望着地面两枚几乎一模一样的冰凌，又看向冷亦融坦荡的眉眼，眉头紧锁，显然在权衡利弊。
燎原君立于一旁，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按捺住未曾言语——他虽忠于旭凤，却也亲眼见了昨夜二人在栖梧宫外守候的情景，此刻听冷亦融句句在理，竟也生不出反驳之意。
润玉望着冷亦融的背影，膝盖在坚硬的地板上跪的生疼，可心底却被一股暖意填满。
她总是这样，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毫无惧色地站在他身前，为他挡下所有明枪暗箭。
荼姚见太微神色松动，急声道：“陛下！此女分明是为润玉开脱！水系法术虽多，可谁会在此时对旭凤下手？除了他润玉，还能有谁！”
冷亦融正要再言，却听润玉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母神既如此肯定，不妨拿出更确凿的证据。若真能证明是我所为，润玉甘愿伏法，绝无半句怨言。可若仅凭一枚冰凌便定我罪，不仅难以服众，更会让魔界看了天界的笑话。”
他抬眸看向太微，目光沉静：“父帝，魔族当前，军心为重。请父帝允准润玉领兵出征，待退敌之后，再任凭父帝与母神处置。”
太微看着跪地的长子，又看看阶前挺立的冷亦融，终是重重一叹，挥手道：“罢了！你先起来吧！”
冷亦融立刻转身去扶着润玉站了起来。
“此战若不能得胜，”太微语气沉沉，“你与亦融，一同领罪！”
冷亦融扶着润玉的手臂，指尖感受到他衣袖下微颤的力道，抬眸时已敛去所有锋芒，只余一片恭顺：“小仙谢陛下宽宥。”
她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心底却一片清明——旁人不知她底细，只当她是水神长女，修为本领与润玉不相上下。
可只有她自己清楚，这具身子里揣着的，原是三界共主的修为。
别说旭凤很快便会归来，洗清所有疑云，即便真要与魔界开战，她一人便可抵百万雄兵，纵是兵戈相向，也断不会让天界落了下风。
太微见她态度恭谨，脸色稍缓，沉声道：“既如此，便速去南天门坐镇。切记，以稳为主，不可冒进。”
“小仙谨记陛下教诲。”冷亦融应道，扶着润玉转身时，指尖悄悄在他掌心捏了捏，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润玉心头微动，回看她时，眼底的忧色已淡去不少。
他自然不知她深藏的三界共主的底气，只知她修为不弱，真斗起来旭凤也未必是她的对手，却也信她既然敢应下“一同领罪”，便自有周全之法。
两人并肩走出凌霄宝殿，殿外云海翻涌，猎猎罡风卷着衣袂翻飞。
“方才太过冒险了。”润玉低声道，语气里带着后怕，“你何必把自己也卷进来？”
冷亦融侧头看他，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我说过，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你。总不能看着你平白受冤。”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只有两人能懂的笃定，“放心，不会有事的。”
润玉望着她清亮的眼眸，那里面盛着云光，也盛着让他心安的力量。他轻轻颔首，握紧了她的手：“走吧。”
南天门的号角声遥遥传来，旌旗在风中舒展，映着天光猎猎作响。
冷亦融站在润玉身侧，望着底下严阵以待的天兵天将，指尖凝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水汽——若真要动起手来，她倒要让三界看看，水泽之力，究竟能翻起怎样的浪。
而此刻的她，只需扮演好“水神长女”的角色，陪着他站在这里，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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