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合的镜面

望海村的礁石滩上，中秋的月亮比七月十五更圆，金辉洒在海面上，碎成一片流动的星子。赵文博抱着那面照妖镜坐在礁石上，镜面反射的光里，能看见三庆园废墟上的白梅开得正盛，花瓣落在残瓦上，像是谁撒下的戏票。

“博物馆说，那面梳妆镜成了‘活物’。”他递给我块新打磨的镜片，是用梳妆镜的铜胎边角料做的，“每天清晨会自己蒙上层水雾，擦掉后能看见淡淡的戏文，像是苏艳秋在写新剧本。”

镜片里映出的不是海面，而是艳春班老宅的阁楼——林墨正坐在修复好的穿衣镜前，给孩子们讲《镜中花》的新结局：“后来，两个姐姐在镜子里开了个小戏台，谁心里装着善意，就能听见她们唱戏。”孩子们的笑声透过镜片传来，清脆得像贝壳相碰。

我摩挲着镜片边缘，突然想起苏艳秋最后留在镜中的那句话：“镜子是人心的倒影，你信它是牢笼，它便锁你；你信它是舞台，它便容你。”原来她从未想过彻底消失，只是把镜中世界变成了善意的容器，守着那些需要温暖的灵魂。

回到事务所时，窗台上的白梅铜片正在月光下泛光，映出个穿校服的男生站在门口，手里紧紧攥着面随身镜，指节泛白。他的校服领口别着个校徽，上面的名字“周明”有些眼熟——是精神病院失踪护士的弟弟。

“陈先生，我姐失踪前，总说医院的镜子不对劲。”男生的声音带着哭腔，递过随身镜，镜面蒙着层灰，擦去后，映出的影像让人心头发紧：镜中的男生身后，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影子，正举着针管对准他的后心，而那影子的脸，与医院档案室里林秋月的照片重合。

镜面上突然浮现出淡淡的字迹，是苏艳秋的笔迹：“镜中影，不止一脉。”

降魔杵的蓝光瞬间亮起，与白梅铜片的光交织，在墙上投出幅复杂的镜阵图——比艳春班的镜阵大得多，中心是精神病院的方向，周围分布着七个红点，正是本市七家医院的位置，每个红点旁都标着个“医”字。

“我姐是精神科护士，负责看管有‘镜中幻觉’的病人。”周明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本笔记本，“这是她的工作记录，最后一页画着这个。”

笔记本上画着个扭曲的“医”字，下面写着行小字：“他们说镜子里有‘白衣先生’，能治好所有病，只要……把影子交给他。”字迹潦草，最后几个字被墨水晕染，像是写字时突然受到了惊吓。

随身镜的镜面突然剧烈震动，映出精神病院的病房：林秋月当年住过的房间里，面墙镜正在渗出红色的液体，与镜缘斋梳妆镜的红渍一模一样。镜中站着个穿白大褂的人影，口罩上方的眼睛泛着绿光，正对着镜外的护士招手——正是周明的姐姐。

“是‘镜灵’的分支！”赵文博突然翻开《镜灵术》的附录，里面画着不同的镜阵，“除了戏班的‘替身镜’，还有医院的‘疗愈镜’，都是用邪术炼化的镜灵，只是目的不同！”

白梅铜片突然飞起来，贴在随身镜上，两者的光融合后，映出更清晰的影像：精神病院的地下档案室里，藏着面巨大的古董镜，镜框上刻着“济世镜”三个字，镜面蒙着黑布，布上绣着与锁魂面相同的咒文。周明姐姐的影子正被从镜中伸出的手拖拽，她的嘴里喊着“别信镜子……”

“苏艳秋在提醒我们！”我握紧降魔杵，定海砂在杵身缓缓流动，“这面‘济世镜’才是源头，林秋月当年的疯癫、护士的失踪，都跟它有关！”

周明的随身镜突然安静下来，镜中的白大褂影子化作道流光，钻进镜面深处，只留下句模糊的话：“月圆夜，第七个影子……”

窗外的月光突然变得惨白，巷口的穿衣镜自己转了方向，镜面正对精神病院的方向，映出七个模糊的人影，正一步步走向那面“济世镜”——都是近期失踪的医院工作人员，周明的姐姐就在其中。

白梅铜片上的白梅花瓣轻轻颤动，像是在催促。我知道，《镜中影案》的落幕，其实是另一段故事的序章。那些藏在不同镜子里的影子，那些被人心滋养的执念，从来都不止一脉。

事务所的灯亮到深夜，案头的镜片、铜片、降魔杵并排摆放，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是在组成新的阵图。周明的随身镜放在最中间，镜面映出我拿起降魔杵的身影，动作没有半分延迟——这一次，我看清了镜中自己的眼神，平静里藏着笃定。

毕竟，只要还有镜子在映照着人间，就会有藏在光影里的故事。而我们要做的，不过是在那些故事变成诅咒前，轻轻敲敲镜面，告诉里面的影子：“出来吧，到晒太阳的时候了。”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块方形的光斑，像面小小的镜子。光斑里，有片白梅花瓣正在轻轻旋转，带着苏艳秋的气息，也带着新的邀约。

（镜中影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