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太阳把沙都西郊的荒草晒成金褐色，废窑的断壁上爬满干枯的藤蔓，像一道道勒进土地的伤疤。
黎安站在街口的阴影里，看着三辆土黄色卡车碾过碎石堆，车斗里的髟甍军正用刺刀挑着烟盒取乐，铜扣军帽在朝阳里闪着冷光。
领头的军官下车时，军靴跟在地上磕出清脆的响。他摘下白手套。
"黎……二当家？" 军官的汉语里混着生硬的口音，目光在黎安身上游移，"你们的龙爷倒是很会选人，派一个……看起来像跑船汉子的乞丐过来。"
黎安扯了扯磨破的袖口："军爷说笑了，混口饭吃罢了。"
"货呢？" 军官往卡车后努努嘴。
黎安一抬手，码头上的弟兄们抬着黑箱慢慢走了过来。
他拿出匕首，撬开其中一个，露出了箱子内蜷缩的人影。
军官突然笑起来，笑声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他挥挥手："都给我弄出来。"
箱子粗暴地翻转过来，五个女孩跌落在地。
其中几个女孩的膝盖磕在碎石上，疼得蜷缩起身子，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几个弟兄把她们嘴中的破布取出，又给她们松了绑。
军官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啧啧，" 他用刺刀的侧面蹭过姑娘的脸颊，"这细皮嫩肉的，送到前线肯定会受我们大髟甍帝军的欢迎。"
黎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他看见军官的手套沾着干涸的暗红，那颜色和当年姐姐床沿滴落的血一模一样。有个髟甍军突然抓住另一个女人的头发，把她的脸按向卡车轮胎，粗声喝问着什么，女人的哭声像被掐住喉咙的猫。
"军爷验货得仔细些，" 黎安的声音沙哑得像含着沙砾，"都是干净身子，龙爷特意挑的。"
"干净？" 军官突然转头，刺刀尖几乎戳到黎安鼻尖，"你们这些猪猡，懂什么叫干净？" 他突然踹向离得最近的女人，军靴狠狠碾过她的手背，"上个月从你们这买的货，居然带着杨梅病，害我们三个士兵感染上了。"
女孩的惨叫声刺得黎安耳膜发疼。
想起埋葬姐姐尸体胸腔里像有团火在烧，烧得他视线都开始模糊，握在背后的手已经摸到了藏在腰间的小刀。
"这次保证没问题。" 黎安的牙齿咬得咯咯响，"龙爷让人查过身子，个个健康。"
"健康？" 军官冷笑一声，突然扯开一个女人的衣襟。那女人尖叫着挣扎，却被两个髟甍军死死按住肩膀。军官的手套在她胸口放肆地揉捏，另一只手扯开她的裤腰带，粗糙的指腹擦过小腹上的旧疤。"这疤哪来的？" 他故意用刺刀尖挑着女人的内衣。
"是……是小时候烫伤的……" 女人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黎安的眼前突然闪过姐姐被撕开的蓝布褂，那些碎布片像断线的风筝飘在积水上。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耳边全是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有个髟甍军突然大笑起来，指着一个更小的姑娘："这个好，看起来还是个雏儿！"
"住手！" 黎安的声音突然炸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
军官缓缓转过头，铜扣军帽下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你说什么？"
黎安猛地意识到自己失言，喉结剧烈滚动着。他看见那个姑娘惊恐地望着自己，眼睛里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
仇恨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没什么，" 他低下头，声音重新变得嘶哑，"我说…… 军爷要是满意，就赶紧清点数目吧，龙爷还等着回话。"
军官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嗤笑一声："算你识相。" 他挥挥手，让手下把女人们重新赶上车，"告诉龙爷，这批货我收了。下次再敢耍花样……" 刺刀在黎安眼前划了道寒光，"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卡车发动时，黎安看见那个十五岁的姑娘从帆布缝隙里望着他，嘴唇无声地动着。
直到卡车消失在尘土里，黎安才猛地跪倒在地。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抠进地里带出鲜血，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废窑的断壁在暮色里投下巨大的阴影，像极了当年压在姐姐身上的那些军绿色身影。
"姐……" 他咬着牙，血腥味从嘴角渗出来，"我不会让她们像你一样…… 绝不会……"
远处传来归鸟的啼鸣。
龙爷，原来你是个汉奸呐。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