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空气里还浮动着暑假尾巴上那股懒洋洋的燥热。阳光白得刺眼，晒得新铺的塑胶跑道蒸腾起一股独特的、微带点化学气味的灼热气息。我，林安念，背着塞得满满当当、沉得像块砖头的新书包，被汹涌的人潮裹挟着，像个刚出炉的饺子，在这所据说升学率能闪瞎人眼的名校里艰难蠕动。
分班名单贴在公告栏那块巨大的玻璃板上，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踮起脚尖也只能勉强看到一片模糊的黑点。算了，我决定另辟蹊径，先找个地方喘口气。目光掠过几栋崭新的教学楼，最终锁定了远处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老实验楼。楼顶天台，应该是个能俯瞰整个喧嚣校园、顺便理理脑子里乱麻的好地方。
避开巡视的老师，沿着消防楼梯一路向上。金属台阶在脚下发出空洞又孤寂的回响，越往上走，楼下的喧闹声就越发遥远、模糊，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推开天台那扇沉重的、油漆剥落得露出铁锈本色的绿漆门，一股带着灰尘味的热风猛地扑在脸上。视野豁然开朗。
然后，我的脚步，连同呼吸，一起钉在了原地。
天台中央，不是我以为的空旷寂寥，而是一片狼藉翻腾的战场。
七个穿着崭新校服的身影，正扭打在一起。动作快得带出残影，拳头破开空气的闷响、校服布料被撕扯的裂帛声、偶尔一两声压低的咒骂……像一部激烈又混乱的默片。阳光毫不留情地泼洒下来，照亮他们年轻却充满戾气的脸，汗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滚落，砸在滚烫的水泥地上，瞬间消失无踪。那身本该规规矩矩的蓝白校服，此刻沾满了尘土和不知哪里蹭上的灰印，皱巴巴地裹在身上，狼狈又……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近乎原始的爆发力。
场面挺震撼的。我甚至能看清其中一个男生侧脸上被指关节蹭出的红痕，以及另一个被汗水浸透的额发下凶狠的眼神。肾上腺素飙升的画面感扑面而来。
本能地，我想后退，想悄无声息地关上那扇铁门，当自己从没来过。可惜，命运它老人家今天可能没睡醒。就在我脚尖刚往后挪动半寸的瞬间，混战中心那个动作最狠、出拳带着一股子冷厉劲儿的男生，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猛地一个利落的后撤步。他个子很高，肩背绷出凌厉的线条，硬生生截断了身后同伴一记角度刁钻的偷袭，动作干净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就在他旋身站稳的刹那，那双如同淬了寒冰的眼睛，毫无征兆地、精准地攫住了躲在门框阴影里的我。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上一秒还打得难解难分的七个人，像同时被无形的线扯住了手脚，所有的动作瞬间僵在半空。拳头悬在离对方脸颊几厘米的地方，扯住衣领的手忘了松开，踢出的腿还维持着攻击的姿态……他们齐刷刷地转过头，七道目光，带着未散的戾气和惊愕，像探照灯一样，“唰”地聚焦在我身上。空气凝固得如同水泥，沉重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世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天台边缘风吹过时，那根生锈的旗杆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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