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镇的春天，来得比往年早。

义庄后院的几株桃树，不知何时冒出了粉嫩的花苞，风一吹过，便簌簌落下几片花瓣，沾在青石板上，像撒了层胭脂。

姜月蹲在药圃前，小心翼翼地给刚种下的草药浇水。她穿着一身素色的布裙，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阳光透过桃树的缝隙落在她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晰，褪去了战斗时的凌厉，多了几分寻常女子的柔和。

“当心脚下，别踩着那株‘凝魂草’。”

九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熟悉的温和。姜月回头，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把修剪花枝的剪刀，正站在桃树下，专注地剪掉枯枝。

他的气色比去年好了太多，鬓角的白发似乎淡了些，眉宇间的凝重也被春风吹得散了，只剩下从容。

“知道啦。”姜月笑着应道，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九叔，你这剪枝的手艺，快赶上镇上的花匠了。”

九叔抬眸看她，嘴角噙着一丝浅淡的笑意：“修道之人，顺应自然罢了。”他顿了顿，看向那些含苞待放的桃花，“再过几日，就该全开了。”

“嗯。”姜月应着，心里却想起去年他说的话——“等开春了，带你去看桃花”。

那时战火刚息，人心未定，她以为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他竟记到了现在。

正想着，秋生背着个布包从外面跑进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师父！姜月姐姐！镇上的庙会开了！我听说明天有舞龙灯，还有卖糖画的！”

他如今已是个挺拔的青年，眉宇间褪去了稚气，却还是改不了咋咋呼呼的性子。这几年跟着九叔走南闯北，也学了不少本事，青溪镇的百姓都叫他“小秋道长”。

“多大的人了，还惦记糖画。”九叔瞪了他一眼，语气里却没什么责备。

“这不是想着带你们一起去嘛。”秋生嘿嘿笑着，眼睛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师父，明天正好是休沐，不如我们一起去逛逛？就当……就当庆祝桃花盛开？”

姜月看着他促狭的眼神，脸颊微微发烫，低头去看药圃：“我……我要照看草药。”

“草药有我呢。”九叔放下剪刀，语气自然，“明日歇一天，去看看也好。”

姜月猛地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心跳漏了一拍，连忙移开目光，轻轻“嗯”了一声。

第二日，天朗气清。

三人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往镇上走去。青溪镇经过战火的洗礼，虽不复往日繁华，却也渐渐恢复了生气。街道两旁摆满了摊位，卖花布的、捏面人的、吹糖人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孩子们追着打闹，笑声清脆。

秋生像只脱缰的野马，一会儿跑到东边买串糖葫芦，一会儿跑到西边看杂耍，手里很快就拎满了东西。

姜月和九叔走在后面，不急不缓。阳光透过屋檐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两人的影子偶尔交叠在一起，又随着脚步分开。

“你看那糖画，像不像秋生上次画坏的符？”姜月指着一个摊位，忍不住笑。

九叔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老师傅正用糖稀画着一条歪歪扭扭的龙，确实和秋生初学画符时的手笔有几分相似。他也笑了：“他那手笨功夫，也就画糖画能看了。”

两人相视一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暖意。

走到街心的广场，正好赶上舞龙灯。锣鼓声震天，一条金色的长龙在人群中穿梭，鳞爪飞扬，引得众人阵阵喝彩。姜月看得入神，没注意脚下的石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九叔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小心。”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温热的气息。

姜月的脸颊瞬间红透，连忙站稳：“谢……谢谢九叔。”

他的指尖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温度却很暖，触碰到的地方像是有电流窜过，让她心跳不止。

九叔也察觉到了什么，松开手，眼神有些不自然地移向别处，耳根却悄悄泛起了红。

不远处的秋生看到这一幕，偷偷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明叔：“明叔，你看师父和姜月姐姐，是不是……”

明叔捋着胡子，笑眯眯地说：“傻小子，这叫好事将近。”

从镇上回来时，已是傍晚。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后院的桃花不知何时已经全开了，粉白一片，映着晚霞，美得像幅画。

九叔搬了张竹椅坐在桃树下，姜月端了杯热茶递给他。两人就这么坐着，谁也没说话，却不觉得尴尬。晚风吹过，花瓣簌簌落下，有的落在他的肩头，有的落在她的发间。

姜月看着他肩上的花瓣，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拈了下来。

指尖碰到他的衣料时，两人都顿了一下。九叔转过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她的睫毛很长，在夕阳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眼神清澈，带着一丝慌乱。

“月丫头。”他低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嗯？”姜月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漫天桃花，也映着她的影子。

“你……”九叔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语气温柔，“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样很好。”

这样的平静，这样的安宁，这样……有她在身边。

姜月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她笑了笑，点了点头：“嗯，很好。”

是啊，这样很好。

没有三界动荡，没有妖魔邪祟，只有青溪镇的晚风，盛开的桃花，和身边的彼此。

她知道，他们的故事不会就此结束。或许将来还会有风雨，还会有挑战，但只要能像此刻这样，并肩看一场桃花，喝一杯热茶，就足够了。

夕阳渐渐沉入西山，桃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九叔看着身边的姜月，她正仰头看着飘落的花瓣，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姜月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反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很暖，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晚风吹过，桃花簌簌落下，像是在为这对跨越了种族与时空的人，送上最温柔的祝福。

桃花开了，而属于他们的春天，才刚刚开始。

番外：桃花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