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压在城市上空。晚上九点的钟声刚过不久，鹿晗烦躁地将手机扔在沙发上，屏幕暗下去的最后一刻，“无人接听”四个字像根细针，扎得他心头发紧。这已经是他第N次给鹿姎打电话了，听筒里永远只有冰冷的忙音，循环往复，像是在嘲笑他的焦虑。
旁边的茶几上，放着朽栾伊的手机，屏幕漆黑一片，从半小时前开始，就再也打不通，提示音从“无法接通”变成了“已关机”。两个丫头下午出门时，还叽叽喳喳地凑在他耳边，神秘兮兮地说要去给他挑一份“惊天地泣鬼神”的生日礼物，出门前特意看了表，拍着胸脯保证七点准时回来，绝不会耽误他晚上的休息。
可现在，时针早已越过九点，两个小时悄无声息地溜走，别说人影，就连电话都成了断线的风筝。鹿晗的心像是被一只没剪指甲的猫爪反复挠着，坐立难安。他起身在客厅里踱来踱去，真皮沙发被他踩出轻微的声响，在这过分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会不会是手机丢了？”他喃喃自语，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疙瘩，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栾伊那丫头，出门总爱把手机随便塞包里，拉链也不拉严实，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偷了怎么办？还有小姎，说过多少次出门要带充电宝，就是记不住，现在好了，肯定是手机没电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后怕，目光落在窗外，路灯的光晕在玻璃上投下模糊的影子，街上的行人稀稀拉拉，没有一个是他想看到的身影。
这时，玄关处传来轻微的响动，是张艺兴刚过来送文件。他是朽栾伊的哥哥，平时总爱跟鹿晗开玩笑，尤其是在鹿晗对边伯贤横眉冷对的时候，总能精准地戳中鹿晗的“怒点”。但此刻，他看着鹿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难得地没有调侃，只是将文件放在桌上，皱了皱眉，声音低沉：“再等等，可能路上堵车，或者挑礼物太投入，忘了时间。”
“等不了了！”鹿晗猛地停下脚步，抓起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外套就想往外冲，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我去她们说的那条商业街找找！她们说就在步行街附近，我挨家店问问，总能找到的！”
他的脚步刚迈到门口，手指已经触碰到冰凉的门把手，却又猛地顿住。脑海里闪过一个名字，让他脸色微微一沉，但随即又被更强烈的担忧覆盖。他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翻到那个被他刻意放在文件夹深处的号码——边伯贤。
之前因为鹿姎的事，他对边伯贤向来没什么好脸色。那小子看鹿姎的眼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对劲，偏偏鹿姎那丫头还傻乎乎的，总觉得边伯贤是“最好的朋友”。最后被边伯贤拐跑了，鹿晗作为哥哥，自然把边伯贤当成了重点防范对象，每次见面不是冷着脸，就是话里带刺。
可现在，能想到的、可能知道鹿姎下落的人，似乎只有他了。边伯贤那小子，消息灵通得很，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鹿晗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拨号键。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听筒里传来边伯贤带着点慵懒的声音，似乎正在做什么轻松的事。
但鹿晗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语气急得发颤，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边伯贤！你跟鹿姎联系了吗？她跟伊伊到现在没回来，都过了两个小时了，电话也打不通！”
边伯贤那边显然也没料到是这个情况，声音瞬间变得清醒，之前的慵懒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同样的紧张：“没啊！我下午四点多的时候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她说跟伊姐出门了，说是给你挑礼物，还让我别捣乱。等等，我看看她的定位……”
短暂的沉默后，边伯贤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传了过来：“定位也关了！她平时很少关定位的。”
“定位也关了？”鹿晗的心“咯噔”一下，瞬间沉了半截，像坠了块铅。他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感觉后背有些发凉，“她们说去买礼物，就在步行街那边，你现在……你现在能过去找找吗？我这边也过去，咱们分头找，能快点！”
“我马上去！”边伯贤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急切，甚至能听到他那边传来的起身声和钥匙碰撞的脆响，“你别急，鹿晗，可能就是手机没电了，又没注意时间，步行街晚上人多，说不定找地方充电呢。我现在就开车过去，有消息立刻告诉你！”
“好！”鹿晗挂了电话，握着手机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心里的焦虑丝毫没有减少，但不知为何，却莫名松了口气。至少，不是他一个人在着急，有人和他一起分担这份担忧，哪怕那个人是边伯贤。
他转身冲回客厅，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张艺兴看着他的背影，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拿起自己的外套跟上：“我跟你一起去。多个人，多个照应。”
鹿晗脚步顿了顿，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谢了。”
两人赶到步行街时，边伯贤的车已经停在了街口。他正站在一家礼品店门口，跟店员低声询问着什么，眉头紧锁，神情专注，完全没了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到鹿晗和张艺兴过来，他难得没贫嘴，快步迎上来，直接说：“我刚问了好几家礼品店，都说没什么印象，没见过两个这么大的女孩一起挑礼物挑很久的。她们会不会去了旁边的夜市？那边摊子多，说不定能挑到些新奇玩意儿。”
“夜市人多眼杂，万一……”鹿晗的话没说完，就被边伯贤打断，他的眼神很坚定，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不会的。我们先去看看再说。这样，我去夜市那边找，你们去另一边的商场和精品店问问，保持电话联系，一有消息马上说！”
看着边伯贤转身就往夜市方向跑的背影，鹿晗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以前总觉得这小子不靠谱，油嘴滑舌，没个正形，可此刻他眼里的慌张和急切，一点都做不了假，那是真真切切的担心。
步行街的夜晚很热闹，霓虹灯闪烁，音乐声、叫卖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喧嚣的洪流。鹿晗和张艺兴沿着街道，挨家店铺询问，目光在每个角落逡巡，生怕错过那两个熟悉的身影。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在火上烤，鹿晗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即使夜晚的风带着凉意，也吹不散他心头的焦灼。
就在这时，鹿晗的手机突然响了，尖锐的铃声在嘈杂的环境里格外刺耳。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颤抖着接起：“喂？！”
“哥！是我！”电话那头传来鹿姎带着明显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还夹杂着细微的抽噎，“我跟伊伊姐……我们手机都没电了，刚才借了个阿姨的电话才打通！我们在步行街路口的那家‘暖时光’奶茶店，这就……这就准备回来！”
鹿晗悬着的心“咚”地一声落回原地，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没事吧？你们俩没出什么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没事，哥，我们就是挑礼物挑得太专心了，忘了时间，等想起来的时候，手机早就没电了，想借电话又不好意思，耽误到现在……让你担心了，对不起啊……”鹿姎的声音里满是愧疚。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鹿晗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安慰自己，“你们在奶茶店等着，别乱跑，我们马上过去接你们。”
挂了电话，他立刻给边伯贤打过去，语气里的紧张散去不少，只剩下如释重负的庆幸：“伯贤，找到了！她们在步行街路口的‘暖时光’奶茶店，手机没电了，没事。”
边伯贤那边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明显松了口气的笑，声音里带着点后怕：“没事就好，吓死我了。我这就过去接她们。”
“我也过去。”鹿晗说。
赶到奶茶店时，温暖的灯光洒在店里的每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奶香味。鹿姎正抱着朽栾伊的胳膊，肩膀微微耸动，显然还在哭，看到鹿晗和随后赶到的边伯贤一起进来，吓得往朽栾伊身后缩了缩，像只做错事的小兔子。
朽栾伊也有些不好意思，站起身想解释：“小鹿，对不起，是我……”
鹿晗走过去，原本积攒了一路的火气，想骂两句让她们长长记性，可看到妹妹通红的眼眶和脸上未干的泪痕，到了嘴边的话全都哽住了，最后只化作一句带着点沙哑的问话：“没事了？外面冷不冷？”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鹿姎身上，带着他体温的外套瞬间将女孩包裹住，驱散了些许寒意。然后，他侧过头，看了眼站在旁边，同样松了口气的边伯贤。
之前的敌意还残留在心底，但此刻，看着对方同样担忧过的眼神，鹿晗的语气虽然还有点硬，却没了之前的针锋相对：“谢了，刚才……麻烦你了。”
边伯贤愣了愣，显然没料到鹿晗会主动道谢，随即咧嘴笑了，露出两颗标志性的小虎牙，眼里的紧张散去，又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阳光：“没事，应该的。小姎没事就好。”
鹿姎裹着哥哥宽大的外套，看着哥哥对边伯贤难得温和的态度，偷偷拽了拽朽栾伊的袖子，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嘴角悄悄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回去的路上，鹿晗开车，边伯贤自觉地坐进了副驾，后排的鹿姎和朽栾伊靠在一起，小声说着话，偶尔传来一两声轻笑，打破了车厢里的宁静。气氛很微妙，没有了之前的剑拔弩张，反而多了一种奇异的平和。
鹿晗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边伯贤从包里掏出一个暖手宝，递给后座的鹿姎，嘴里还说着“刚买的，热乎着呢，赶紧暖暖手”。鹿姎接过来，小声道了谢，脸颊微微泛红。
鹿晗的心里忽然觉得，或许这小子，也没那么讨厌。至少在担心鹿姎这件事上，他和自己是一样的，那份焦急和在乎，做不了假。
车窗外的夜景缓缓倒退，霓虹灯的光芒在每个人的脸上明明灭灭。鹿晗握着方向盘的手渐渐放松下来，心里那道因为偏见而筑起的高墙，似乎在今晚这场共同的担忧里，悄悄裂开了一道缝隙，有温暖的光，正从那缝隙里，一点点透进来。
有些偏见，总是在不经意间，在那些共同经历的情绪里，悄悄融化，然后，生出新的可能。鹿晗看着前方亮起的车灯，忽然觉得，这个有点波折的夜晚，或许也不是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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