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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灰烬回廊》

神使的铁翼羁绊

纳格斯凝聚起所有疯狂燃烧的能量,那银灰色的光晕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炽热彗星,悍然撞向最近那簇幽绿的光斑!毁灭性的力量即将迸发——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支撑着意识体的那种无形“基底”——如果他确实有立足点的话——骤然消失!

不是向下落,而是如同悬浮的星球瞬间失去了引力场的维系!彻底的、绝对的失重感猛地攫住了他!这感觉比之前被轰飞更甚,是根基层面的抽离,是对存在的否定!纳格斯只觉得意识核心像是被冻结了万分之一瞬,随即整个人(如果他此时算“人”)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加速度向下、向更深、更凝滞的虚无,疯狂坠落!

“什——?!” 凝聚的银灰光芒瞬间被这股无形的巨力扯碎、湮灭,化作无数细碎星屑,在疯狂的坠落轨迹中一闪即灭,连回响都来不及留下。那股紧追不舍的幽绿敌意骤然消失,被一种更宏大、更令人绝望的吞噬感取代。深渊仿佛化为了一张无形巨口,冰冷的吸力如同亿万根绳索缠缚住他,不容分说地拖向一个超越理解的黑暗尽头。

黑暗不再是虚无,而是变得粘稠、冰冷、带着一种滑腻而令人作呕的质感,如同坠入凝固的墨玉髓之中。纳格斯的意识被拉得稀薄,意识边缘被冰冷的虚无不断侵蚀、剥离。方才凝聚的决绝与愤怒,被这永恒的坠势一点点磨成粉尘。

“跑……了吗?!”他在意识深处怒吼,声音却被狂暴的“坠风”(那无声却足以将精神撕裂的风压)扯得七零八落。那个嘲弄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周遭只剩下意识结构不堪重负的细微崩裂声,以及……从下方无垠黑暗深处传来的、低沉而浑厚的轰鸣。那是某种规律性的搏动,像是沉睡亿万纪元的混沌心脏在缓慢律动,每一次沉闷的鼓荡,都震得他意识深处的记忆碎片疯狂跳荡——

裂纹密布如蛛网的星空穹顶……

倒塌在尘埃与时间中的巨大方尖碑……

一双,缓缓在浓稠虚无中睁开的、流淌着熔金之火的巨大竖瞳……

“不!”他试图伸手抓住这些飞速闪过的画面,冰冷的锁链却紧紧束缚了意识的“肢体”,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在不可抗的坠落中消散、湮灭。

坠落,永无止境的坠落。黑暗如同无穷无尽的隧道石壁,冰冷、光滑、没有任何可供抓握的慰藉。他只是无尽黑暗中被吞噬的石子,感官与意志都将在这绝望的坠落中被磨蚀殆尽。

就在意识开始滑向麻木的边缘时——

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毫无征兆地,点亮了一抹微光。

不是幽绿蛇瞳般的邪异冷光,亦非他自身爆发出的灼热银芒。

那是一点……小小的、微弱的、带着毛茸茸边缘的暖橙色光晕。

像荒野中一缕随时可能熄灭的篝火余烬,在凝固寒冰的核心深处,固执地闪烁着,跳动着一抹脆弱的生机。

这光芒如此微弱,却不可思议地刺穿了浓得化不开的粘稠黑暗,如同命运的航标灯,清晰地映入了纳格斯几近凝固的意识里。

失重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实实在在的触地。

没有预期的猛烈撞击,更像是跌入了一片深秋铺满枯叶的谷地。

触感先于视觉回归。

脚下传来粗砺而冰凉的颗粒感——砂砾与尘埃。

紧接着是空气的流动——干燥的风,带着腐朽草木、泥土被烈日炙烤后的独特气息,轻轻擦过他的……皮肤?

纳格斯猛地睁开了眼。

黑暗消失了。

深渊不见了。

眼前的景象,让残留在意识深处的坠落感骤然扭曲、中断。

一片……死寂的、被时间遗忘的荒芜村落,赤裸裸地摊开在他面前。

低矮的土坯房屋如同风干的骸骨,歪斜地矗立在灰黄的大地上。屋顶腐朽的茅草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焦黑色,风化的土墙大面积坍塌,裸露着内部早已腐朽断裂的黑色木架,如同破败的肋骨戳向灰暗的天空。地面覆盖着不知积攒了多少岁月的厚重灰烬,每一步落下都无声,却清晰地凹陷下去,留下孤独的脚印。生命力旺盛到可怖的枯黄杂草从墙壁、地面、甚至瓦砾的夹缝中钻出,扭曲着、攀爬着,几乎要将这废弃的聚落彻底吞没。天空是肮脏的灰白,像一块用旧了的裹尸布,惨淡的天光吝啬地洒落,毫无暖意。

纳格斯下意识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一双真实的、骨节分明、皮肤苍白而干燥的手。

指甲有些长,边缘并不整齐,指缝里嵌着深褐色的、类似干涸血迹的陈年污垢。

指尖传来粗布布料特有的刺硬质地——他穿着一件样式古旧、磨损严重、呈现出深灰黑色的长袍,袍角边缘甚至已经裂开。

胸腔中,一颗熟悉而陌生的器官,正缓慢而沉重地搏动着。

咚…咚…咚…

声音沉闷地敲打在他的耳膜上。他抬起手,按压在胸前,隔着布料感受着那实实在在的生命节律,以及血肉骨骼的触感。

这里……有了真实的肉体?

这诡异的转换带来的是更深的迷茫。他迈出第一步。

“噗……”

靴底陷入厚厚的灰土里,发出一个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闷响。在这吞噬了所有声音的寂静坟墓中,这一声回音如同敲响了冥界的丧钟。

他环顾四周。歪斜的木门……爬满枯死藤蔓的半截石墙……村口那棵巨大的、拦腰折断的老槐树,断裂的截面早已化作黑漆漆的焦炭,扭曲的枯枝如同厉鬼的爪牙……

熟悉!

强烈的、近乎刺痛的熟悉感如同潮水般袭来!每一幅景象都像一把钥匙,在他空白的记忆锁孔中徒劳地转动,发出锈涩的摩擦声。仿佛他曾无数次在梦中走过这条路,抚摸过这堵墙!

“我……曾在此驻足?”他低语,声音带着刚恢复实体的生涩干哑,在死寂中飘散,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有他自己能听到那回响。

一种无形的牵引力拉扯着他。他不再踌躇,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厚厚的灰烬里,沿着村落中央唯一一条尚未被野草完全覆盖的、依稀可辨的主路,跌跌撞撞地向前。

穿过断壁残垣形成的狭窄“通道”,视线豁然开朗。

前方,一座庞大而残破的轮廓,赫然闯入眼帘!

断壁残垣组成的,是一道曾经宏伟到足以分割天地的巨大宫墙!但它如今只剩下犬牙交错的废墟基座,高大的墙体早已坍塌,露出里面更为壮观的倾颓——碎裂的巨大廊柱横七竖八地戳在碎石瓦砾间,曾经金碧辉煌的宫殿穹顶如同破碎的蛋壳般散落一地,一座高耸的塔楼从中部折断,巨大的上半截倒塌下来,斜倚在另一片废墟上,黑黢黢的窗口如同骷髅的空洞眼窝,麻木地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广场上那些传说中价值连城的金砖早已不见踪影,满地尽是大小不一的碎石,缝隙间是更为茂盛、更为狰狞的枯黄杂草,疯长得如同地狱之门滋生的毛发。

这是一座曾经辉煌到无以复加的皇权的坟墓,如今被衰败与死寂统治,却依然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被时间遗忘的威严和巨大体量带来的压迫感。

纳格斯停在那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宫门前。曾经厚重的、可以抵抗攻城锤冲击的巨型石质门扉早已断裂、倾倒,碎成无数巨大的石块,散落在宫门甬道的入口处。断裂的门楣上,勉强还能辨认出一些繁复到令人目眩的浮雕残留,刻痕深凹却布满了无法解读的磨损和斑驳。他站在乱石堆前,仰望这片无声的倾颓,心中那股刺痛般翻涌的熟悉感几乎要凝成实体,从喉咙里涌出。

他踏上断裂的宫门巨石,走了进去。

“嗒…嗒…嗒…”

每一步落下,靴底敲击在光滑而冰冷的碎石板(偶尔)或碎砖瓦砾上,发出清晰得可怕的回响。空旷到极致的巨大废墟将声音无限放大、扭曲、拉长。“嗒…嗒…嗒…”这声音撞击在光秃秃的断壁上,又反弹回来,层层叠叠,像有无数个看不见的影子,正沉默地跟随着他,模仿着他的脚步。没有鸟雀,没有虫鸣,甚至连风似乎都畏惧这片死寂之地,只在极远处呜咽。世界只剩下了他压抑的呼吸、沉重的心跳,以及那如同报丧般规律敲打的脚步声。

越往里走,熟悉的感觉越是深入骨髓。记忆的碎片在无声尖叫,却无法组成图案。这痛苦夹杂着莫名的愤怒和悲哀,沉重地压在胸口。

走过一座横跨在早已干涸、龟裂成无数碎片的宽阔护城河上的断桥。

走过一片巨大得如同森林、却只剩下狰狞虬曲枯树的花园遗址。那些枯死的巨树枝桠扭曲如垂死挣扎的手臂,绝望地伸向灰暗的天穹。

最后,他停在了一座相对保存尚算“完整”的殿堂前。

这大殿主体尚存,但巨大的、雕饰华丽的殿门早已朽烂不堪,碎裂成无数片腐朽的黑木,杂乱地堆叠在入口处。敞开的大殿入口像通往巨兽咽喉的幽暗洞穴,内部是深邃的、望不到尽头的浓重阴影。一种冰凉彻骨的气息从门内缓缓流淌出来,仿佛凝固了千年的寒气。

纳格斯站在洞开的殿门前,望着那片吸噬光线的绝对黑暗,胸口那股刺痛感达到了顶峰。这里……发生过什么?

就在这时!

“锵…”

一声极其微弱、却如冰针般刺耳的摩擦声,突兀地从那片殿堂最深、最浓稠的黑暗之中,幽幽地传了出来!

像是金属在石头上缓缓拖曳,又像是生锈的铰链被极其缓慢地打开了一寸……

在这片死寂了不知多久、连时间都仿佛停止的冰冷废墟里,在这座连风声都屏息的殿堂入口前,这微弱到几乎会被忽略的声音,却如同炸雷般轰在纳格斯的神经上!

他的脚步瞬间凝固在原地!血液似乎在一刹那凉透!

……什么东西?

这片被世界抛弃的废墟深处……竟存在着活物?那声音……究竟是什么在黑暗中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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