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谢清阮正俯身给病床上的陆梵擦手。她的动作很轻,指尖拂过他苍白手背时,像在触碰易碎的瓷器,连呼吸都放得极缓。每隔半小时,她会换一次湿毛巾敷在他额角,会对着毫无反应的他轻声讲些琐事,声音温软得像浸在温水里,尾音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窗外的江宴倚着墙,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他没进去,只是看着。看她一遍遍替陆梵掖好被角,看她在喂流食时不小心被呛出的汤汁溅到袖口也不在意,看她在无人回应的沉默里,独自撑着一份不肯松的执念。他的目光很静,像落了层薄霜的湖面,只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那枚没送出去的书签时,才泄露出一点翻涌的情绪。
阿汇酒吧的霓虹在杯壁上晃出细碎的光,江宴仰头又是一杯烈酒下肚。许墨想拦,却被他眼尾泛红的样子堵了回去
“让我喝。”
酒精灼烧着喉咙,也麻痹着心口翻涌的钝痛,直到腹部传来撕裂般的绞痛,他才蜷在卡座上冷汗涔涔,被许墨慌慌张张送进医院。
急诊室外的长椅还带着消毒水的凉,江母接到电话时脸色煞白,拽着江馆馆匆匆赶来,却在走廊拐角撞见了另一番景象——谢清阮正坐在陆梵的病床边,一勺一勺吹凉了温水,试图喂进他嘴里。
“好啊谢清阮!”
江母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几步冲过去就扬手要打。谢清阮下意识偏头,脸上还是挨了火辣辣的一下,她懵着抬头,眼里还带着刚给陆梵擦身时的温柔,此刻全碎成了惊惶
“你这个狐狸精!陆梵都这样了还缠着他,我儿子就是被你害的!”
江母的声音尖利,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江馆馆紧随其后,手里还端着刚从食堂打来的热汤。她看着谢清阮苍白的脸,想起哥哥在病床上痛得蜷缩的样子,一股戾气直冲头顶,想也没想就将整碗滚烫的汤朝谢清阮泼了过去。
“哗啦——”
热汤溅在浅色的病号裤上,瞬间洇开深色的痕迹。谢清阮猛地瑟缩了一下,嘴唇咬得发白,却没发出一声痛呼,只是下意识护住了病床上的陆梵,仿佛那泼来的不是汤,是能伤着他的刀。走廊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只有江母的斥骂和谢清阮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在回荡。
江宴被护士推着从急诊观察室转出来时,正撞见这混乱的一幕。麻醉刚过的脑袋昏沉得厉害,腹部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他一眼就看见了蜷缩在地上的谢清阮——她的裤腿湿了大半,皮肤红得刺眼,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哭出声,只有在江母还要上前撕扯时,才用尽全力挡在陆梵床前。
“住手!”
江宴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挣扎着想从推床上坐起来,牵扯到伤口时疼得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白如纸。
江母和江馆馆都愣住了。江母回头看见儿子痛苦的样子,语气又急又怨
“宴宴你醒了?你看看这个女人,害了你还不够,还守着那个植物人……”
“她没有。”
江宴打断她,目光落在谢清阮红肿的小腿上,喉咙发紧
“是我自己要喝的酒,跟她没关系。”他看向江馆馆,眼神冷得像冰,“把汤泼回去,你觉得很能耐?”
江馆馆被他看得一哆嗦,往后缩了缩,却梗着脖子
“哥!她就是个狐狸精!要不是她……”
“够了。”
,江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疲惫
“让护士来处理她的烫伤。”他没再看任何人,只是望着天花板,声音轻得像叹息,“你们要是不想我再进一次抢救室,就都安静点。”
走廊里终于静了下来,只有谢清阮被护士扶起来时,压抑不住的抽气声,和江宴腹部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在空气里交织着,缠成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沈倩的高跟鞋声在走廊尽头拐了个弯,直奔江宴的病房。她没敲门,“砰”地一声推开虚掩的门,一股寒气瞬间扫过室内。
江母正削着苹果,江馆馆坐在床边玩手机,看见沈倩闯进来,两人都是一愣
“你谁啊?怎么乱闯……”
江母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倩手里甩出的东西砸中了手背。
那是一叠照片,拍的是江馆馆在酒吧里搂着不同男生调笑的样子,还有江母私下收受合作方好处的聊天记录截图。照片散落一地,江母的脸瞬间血色尽褪。
“江夫人,江小姐,”
沈倩抱起手臂,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两人
“谢清阮的腿,现在还在医院里冒着泡。你们倒是好,在这里岁月静好?”
江馆馆慌了神,指着沈倩尖叫
“你偷拍我?!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
沈倩冷笑一声,弯腰捡起一张照片,指尖点着上面的人影
“就是想让大家看看,江家大小姐平日里是怎么‘清纯’的,江夫人又是怎么教女儿的。”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病床上脸色难看的江宴
“哦对了,顺便告诉陆家和谢家人,是谁把一个照顾病人的姑娘打成这样,泼成这样。”
江母浑身发抖,想去抢照片,却被沈倩避开
“你敢!”
她声音尖利
“我们江家不会放过你的!”
“放过我?”
沈倩笑了,笑意却没到眼底
“比起你们对清阮做的,我这点‘手段’,算得了什么?要么,现在就去给她道歉,负责她所有的医药费和赔偿;要么,咱们就看看,是你们的名声值钱,还是我的时间值钱。”
病房里一片死寂,江馆馆咬着唇,眼里满是不甘和恐惧。江宴闭着眼,放在被子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节泛白——他知道,沈倩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而这场因他而起的闹剧,终究要以最难堪的方式,撕开所有伪装。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时,谢清阮正忍着疼慢慢挪动腿。屏幕上跳动着“江宴”两个字,她盯着看了几秒,指尖悬在接听键上,迟迟没落下。
接通的瞬间,那边传来他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却字字像冰锥
“谢清阮,你够了。让你那个闺蜜收手,别再闹了。”
谢清阮握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病房里很静,他的话在耳边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刮得她耳膜生疼。她没先问自己烫伤的腿,没问江母那一巴掌,甚至没问江馆馆泼过来的热汤有多烫,开口就是指责。
“闹?”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羽毛,却带着碎裂的颤音
“江宴,她泼在我腿上的汤,是刚从食堂打出来的,你知道有多烫吗?你母亲打我那一巴掌,现在脸还在疼,你问过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响起更冷的语气
“我知道她们不对,我会让她们补偿。但沈倩拿着那些东西威胁我妈,你觉得像话吗?”
“像话?”
谢清阮忽然笑了,笑声里裹着化不开的寒意,从心口一直凉到四肢百骸
“在你眼里,我被打被泼是小事,你家人被威胁才是大事,对吗?”
她没等他回答,慢慢靠回床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原来这么久以来,他看她照顾陆梵时的沉默,不是心疼,不是理解,只是旁观一场与他无关的执念。原来在他心里,她和她的委屈,终究抵不过江家的体面。
“江宴,”
她吸了口气,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以后,不用了。”
说完,她直接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扔到一边。腿上的烫伤还在隐隐作痛,但远不及心口那片瞬间冻结的荒芜。她慢慢闭上眼,一滴泪终于从眼角滑落,砸在纱布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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