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四十五分，教室里的风扇吱呀作响，却驱散不了夏末的闷热。窗外的梧桐树上，知了已经开始了一天的聒噪，声音穿过玻璃窗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闻不时踩着早自习的铃声晃进后门，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里面的黑色圆领内搭。他左手插兜，右手拎着半瓶冰镇可乐，额前的碎发还带着水汽，显然是刚用冷水洗过脸。随着他走进教室，几个女生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只有坐在倒数第二排的贺骄头也不抬，正专心致志地预习今天要讲的文言文。

"哟，闻哥今天居然没迟到？"同桌赵明辉挤眉弄眼地凑过来，目光在他手里的可乐上打转。

闻不时抬脚轻踹了一下他的凳子腿，"滚蛋，昨天打游戏到三点，能爬起来就不错了。"他说着拉开椅子，金属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引得前排几个同学皱眉回头。

椅子还没坐热，闻不时突然发现笔袋空空如也——昨晚熬夜打游戏，压根没收拾书包。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转身用指节敲了敲身后女生的课桌。

"喂，借根笔。"

贺骄正在默读《赤壁赋》的注释，被突如其来的敲击声吓了一跳。她抬起头时，一缕碎发从马尾辫中滑落，挂在白皙的脸颊旁。晨光透过窗户斜斜地打在她的侧脸上，能看清她睫毛投下的一小片阴影。闻不时注意到她发间别着一枚小小的蝴蝶发卡，随着抬头的动作闪着细碎的光。

"哦。"贺骄应了一声，声音轻软得像棉花糖。她放下课本，转身从课桌里掏出一个浅蓝色的笔袋，上面印着几只憨态可掬的白色小猫。她纤细的手指在里面翻找片刻，取出一支黑色碳素笔递过来。

闻不时没立即接过。他的目光从贺骄圆润的指尖移到她脸上——少女脸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鼻尖上有颗几乎看不见的小痣，那双小鹿般的眼睛清澈见底，此刻正疑惑地看着他。不知怎么，闻不时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像是有人往他心口塞了一团棉花。

"贺骄，别撒娇。"他脱口而出，语气比想象中还要生硬。

教室里突然安静了一瞬。贺骄的眼睛瞪得更圆了，浅褐色的瞳孔里写满难以置信。她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连耳尖都染上了粉色。

"谁、谁撒娇了？"她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个八度，引得周围同学纷纷侧目。闻不时这才注意到她说话时有个小习惯——生气时会不自觉地抿一下右嘴角，露出一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

贺骄显然气坏了，握着笔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你眼睛被狗啃了吗？"她压低声音骂道，这是她能想到最恶毒的话了。说完就要把笔收回笔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闻不时闻到了她发间飘来的淡淡茉莉香。

那一瞬间，闻不时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他看着贺骄气鼓鼓的样子——圆眼睛湿漉漉的，鼻头微微皱起，像只被惹毛的小奶猫——突然很想笑。事实上他也确实笑了，嘴角勾起一个痞里痞气的弧度。

"好好好，我撒娇。"他敷衍地拖长音调，趁贺骄不注意闪电般出手，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笔身轻轻一抽。贺骄没料到他这手，笔尖在她食指上划出一道浅浅的黑线。

"闻不时！"贺骄彻底炸毛了，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恼怒，"不要脸！"

整个教室的目光都聚集过来。闻不时转着刚到手的笔，发现笔杆上还残留着贺骄手心的温度。他注意到这支笔的笔帽上贴着一颗小小的星星贴纸，已经被磨得有些发白，显然是她常用的那支。

前排的林小满立刻转身护住好友："闻不时你又欺负贺骄！"她像只护崽的母鸡一样张开手臂，差点打翻贺骄桌上的保温杯。

闻不时懒洋洋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眼睛却一直盯着贺骄。少女正用纸巾使劲擦着手指上的墨水渍，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线。她擦得太用力，指尖都泛起了红色。

"我哪敢啊，"闻不时拖腔拖调地说，"就是借支笔而已。"他故意把"借"字咬得很重，看到贺骄的耳尖又红了几分。

班主任王老师适时地走进教室，骚动很快平息。闻不时转回身去，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他把玩着那支带着星星贴纸的笔，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上几处细微的咬痕——看来贺骄思考问题时有个咬笔帽的习惯。

早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时，闻不时才发现自己盯着语文课本发了半小时呆。他鬼使神差地转身，看见贺骄正低头整理笔记，马尾辫垂在颈侧，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金边。

"还你。"闻不时把笔放在她摊开的笔记本上，故意压住了她刚写好的笔记。

贺骄抬头瞪他，小鹿眼里满是控诉。闻不时突然发现她的睫毛很长，眨眼时像两把小扇子。他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补充道："谢了。"

贺骄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谢谢两个字。她迟疑地伸手拿回笔，指尖不小心碰到闻不时的指节，又像触电般缩了回去。

"不客气。"她小声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闻不时转过身，听见赵明辉在旁边贱兮兮地问："闻哥，怎么突然对好学生感兴趣了？"他没回答，只是踹了一脚对方的凳子，却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窗外，知了的叫声忽然变得响亮起来。闻不时扯了扯黏在背上的校服衬衫，心想这天气真是热得反常。

而在他身后，贺骄正盯着那支失而复得的笔发呆。笔杆上还残留着闻不时掌心的温度，暖暖的，像是被太阳晒过的青草。她悄悄把笔贴近鼻尖，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薄荷味——不是她惯用的茉莉香。

林小满凑过来咬耳朵："骄骄，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贺骄慌忙放下笔，双手捂住脸颊："天、天气太热了。"她低头假装整理书本，却怎么也压不住胸腔里那颗突然加速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