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最后一科结束铃响起的瞬间,贺骄握着笔的指尖微微发颤。窗外六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透过考场玻璃窗泼洒在答题卡上,将2B铅笔涂黑的方框映得发亮。
她缓慢地合上笔盖,听到塑料与金属碰撞的"咔嗒"声,这才意识到——结束了。
三年青春,无数个挑灯夜战的晚上,还有那个人总是痞笑着丢过来的、皱巴巴的笔记纸,全都结束了。
走廊上已经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贺骄收拾好准考证,走出考场时,热浪混着槐花香扑面而来。她眯起眼睛,看见教学楼前的梧桐树下,几个男生正把校服抛向空中,像放飞一群白鸽。
"应该...考得不错?"她小声自问,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书包带。那个位置有个小小的破洞,是这三个月来她紧张时反复抠弄的痕迹。
微风吹散马尾辫的碎发,贺骄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望向三考场的方向。不知道闻不时那个混蛋考得怎么样...最后一次模拟考他数学居然冲到了130分,被老王当众表扬时还冲她得意地挑眉。
想到那个画面,贺骄嘴角不自觉上扬。随即又迅速抿住——她什么时候开始会主动想那个家伙了?
"贺骄!"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呼吸一滞,还没来得及调整表情,转身就撞进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闻不时站在两级台阶下,黑色T恤被汗水浸出深色痕迹,锁骨处还沾着不知道哪里蹭到的铅笔灰。他手里转着准考证,塑料套绳在修长的指间晃来晃去。
"最后那道导数题,"他仰着头看她,阳光在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是不是和你押的题型一模一样?"
贺骄下意识抓紧了书包带。那道题确实是她三天前硬塞给闻不时的,当时他还抱怨"小哭包你是不是想累死我"。现在他眼睛亮得像星辰,哪里有半点不耐烦的样子?
"你...做出来了?"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在意。
闻不时突然踏上台阶。他们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近得贺骄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薄荷糖和考场空调冷气的味道。他低头,呼吸拂过她耳尖:"你猜?"
贺骄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她慌忙后退半步,却听见闻不时闷闷的笑声,胸腔震动带起的共鸣像羽毛扫过心尖。
"晚上聚餐,"他转身往楼下走,背对着她挥了挥手,"别迟到啊,小哭包。"
贺骄瞪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心跳声大得仿佛要盖过蝉鸣。她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心想这天气真是热得过分了。
暮色四合时,"渔火"餐厅的包厢里已经坐满了人。贺骄推开门的瞬间,七八个脑袋同时转过来,林小满更是直接扑上来抱住她:"骄骄!我们终于解放了!"
圆桌中央的火锅咕嘟咕嘟冒着泡,红油汤底上浮着一层金黄的辣油。贺骄被拉到靠窗的位置坐下,这才发现左手边的椅子空着,而再往左...闻不时正支着下巴看她,面前摆着一罐喝了一半的可乐。
"给你点了芋泥波波,"他推过来一杯奶茶,指尖上的水珠在杯壁留下蜿蜒的痕迹,"少糖。"
贺骄盯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喉咙突然发紧。她上次随口提过喜欢喝这个,他居然记得?
"谢谢。"她小声说,低头咬住吸管。甜蜜的芋泥混合着Q弹的波波在口腔化开,却压不住胸腔里那颗突然加速跳动的心脏。
酒过三巡,不知是谁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贺骄抽到国王牌时,手指微微发抖:"3号...说一件高考期间最难忘的事。"
"是我。"闻不时懒洋洋地举起手,可乐罐在指间转了个圈,"最难忘啊..."他拖长音调,目光扫过贺骄瞬间绷直的脊背,"数学考试前某个小哭包塞给我的押题笔记,字丑得跟狗爬似的。"
满桌哄笑中,贺骄猛地抬头,正对上闻不时含着笑的眼睛。那里面明晃晃的温柔让她呼吸一滞,随即气得踩了他一脚:"嫌丑你别看啊!"
闻不时"嘶"地倒抽冷气,脸上却笑得更加灿烂。他借着桌布的遮挡,突然捉住贺骄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脚踝,指尖在踝骨上轻轻一刮。
贺骄像被烫到一样浑身一颤。她慌乱地抽回腿,却听见闻不时压低声音道:"骗你的,我裱起来供着了。"
这句话像一滴热水落入油锅,在贺骄心里炸开无数细小的泡泡。她低头猛灌奶茶,不敢再看那人得意的表情。
游戏进行到后半场,林小满突然拉着其他人说要拍合照。贺骄还没反应过来,包厢里就呼啦啦空了大半,只剩下她和闻不时,以及一桌狼藉的餐盘。
空调冷气呼呼地吹着,却驱不散贺骄脸上的热度。她盯着奶茶杯里所剩无几的液体,突然听见椅子挪动的声音。
"贺骄。"闻不时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手指抵着嘴唇轻咳一声,"能出去一下吗?我有话跟你说。"
他声音里罕见的紧张让贺骄抬起头。眼前的闻不时和平时判若两人——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打湿,喉结上下滚动,背在身后的两只手绞在一起,指节都泛了白。
"...好。"贺骄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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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后巷的梧桐树下,路灯投下斑驳的光影。夏夜的风裹挟着远处烧烤摊的烟火气,拂过贺骄发烫的脸颊。
闻不时站在她对面,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他今天穿了件黑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贺骄注意到他的手腕内侧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高三那年帮她修自行车时被划伤的。
"那个..."闻不时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我..."
贺骄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骨节发出轻微的响声。这样的闻不时太陌生了,陌生得让她心尖发颤。
"你记不记得..."闻不时深吸一口气,"高二那次月考,你发烧还非要来考试?"
贺骄怔住。她当然记得。那天她烧到39度,硬撑着考完语文就眼前发黑,是闻不时二话不说背她去医务室。她趴在他背上,闻着少年颈间淡淡的薄荷香,迷迷糊糊想:这个人怎么连后脑勺都这么好看。
"老王让我送你回家,"闻不时继续道,脚尖碾着地上的小石子,"你在我背上哭,说'闻不时我要是考砸了都怪你'。"
贺骄脸颊"轰"地烧了起来。她当时烧糊涂了,根本不记得自己说过这种话!
"我才没..."
"然后你在我衬衫上擦鼻涕。"闻不时突然笑起来,眼角挤出细小的纹路,"那件衬衫我到现在都没扔。"
夜风吹乱贺骄的马尾辫,几缕发丝黏在泛红的颈侧。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记忆像潮水般涌来——闻不时给她带的退烧药,垫在她课桌上的软垫,还有那天医务室里,他轻轻拍着她后背的手。
"贺骄。"闻不时突然上前一步,他们的影子在路灯下交叠,"我喜欢你。"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贺骄睁大眼睛,耳边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世界仿佛被按下静音键,连蝉鸣都远去了。
闻不时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出扇形的阴影,他喉结滚动,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不是作为青梅竹马,不是作为同学朋友,是...想牵你的手,想正大光明给你买奶茶,想..."
他的话没能说完。贺骄突然踮起脚尖,用一个生涩的拥抱打断了他。少女的发丝扫过闻不时的下巴,茉莉花香混着淡淡的洗发水味道扑面而来。
"我同意了。"她把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男朋友。"
闻不时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随即用力回抱住她。贺骄听见他胸腔里传来急促的心跳,和自己的一样快,一样乱。
"就这么简单?"他声音发颤,带着不可置信的笑意,"我以为至少要挨你三拳..."
贺骄抬头瞪他,却在看到对方泛红的眼眶时愣住了。路灯的光落进闻不时眼睛里,像撒了一把碎钻。她突然想起很多事——初中时他帮她赶走的野狗,高中每天课桌里出现的矿泉水,还有高考前那本写满笔记的错题集。
"其实..."贺骄揪住闻不时的衣角,声音细如蚊呐,"'我系猫'那个微信号...我一直没删。"
闻不时的表情精彩极了。他瞪大眼睛,随即大笑起来,笑声惊醒了树上打盹的麻雀。
"好啊贺骄,"他捏住她的鼻尖,"耍我很好玩?"
贺骄拍开他的手,却忍不住跟着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闻不时顿时慌了手脚,拇指笨拙地抹去她脸上的泪珠:"怎么哭了?我弄疼你了?"
"笨蛋..."贺骄抽了抽鼻子,"这是开心的眼泪。"
闻不时怔了怔,随即低头,一个轻如蝶翼的吻落在她湿润的眼睫上。贺骄屏住呼吸,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薄荷香。
"回家吧,"闻不时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我女朋友。"
夏夜的星光温柔地笼罩着两个依偎的身影。贺骄想,这大概就是青春最美好的答案——不是试卷上的分数,而是交握的掌心里,那份炽热的心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