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课后,我和冉冉一起回宿舍。看她抱着付鑫给的那袋零食,我忍不住八卦:“冉冉,付鑫…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你怎么想的”
她脚步顿了一下,眼头微微低下去,眼睛也看着空无一物的地面,长长的睫毛颤动着,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零食袋子边缘,声音轻轻的:“没有吧…他就是人好,对朋友都挺照顾的。”
“他对你可比对张强、老周他们上心多了。” 我点破。
她沉默了一会儿,宿舍楼前的梧桐叶子被风吹得哗哗响。再开口,声音里带着点飘忽的涩意:“我…心里有喜欢的人。我忘不了他。” 她没明说,但我知道,是她有一次下意识提起的那个初恋,谁还没个白月光呢,初恋肯定都是最难忘的。
后来有次在球场边,付鑫打完球下来,满头大汗。他拧开瓶水灌了几口,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图书馆方向——冉冉下午没课,通常在那里。
我递给他毛巾,半真半假地说:“还看?人家心里有人,你知道的吧?”
付鑫接过毛巾,胡乱擦了下脸,汗珠顺着镜框往下滑。他扯了扯嘴角,笑容有点勉强,又有点认命:“知道啊。她…开心就好。” 他目光又投向图书馆那栋楼,声音低了下去,“能当个朋友,偶尔见见,说说话,也挺好。”
他仰头把剩下的水喝完,喉结滚动。汗湿的球衣贴在宽阔的后背上,那瞬间,这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背影莫名显得有些塌。他像在冉冉的心墙外固执地砌了个瞭望台,小心翼翼地观望,心甘情愿地付出“朋友”范畴内的一切。而冉冉的心门紧闭,钥匙攥在另一个早已离开的人手里。付鑫连靠近锁孔的资格都没有,只能隔着那道墙,做个沉默的守望者。这距离,名为朋友,实为天堑。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付鑫他们那一届就快毕业了,盛夏的空气有点躁。付鑫还是老样子,送东西,找活动,眼睛总跟着冉冉转。很多人已经出去找实习了,付鑫他家里也在催他回去帮忙,他拖着不肯走。
那天专业课刚下课,教室乱哄哄的。冉冉依然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不过今天有点不对劲,脸比平时还白了几分白,盯着手机,手指头都在颤。桌上书页被风吹得乱翻,她的头发在脸上扫来扫去,人像是被点穴了一样。
我走过去碰她:“冉冉?”
她猛地抬头,眼睛通红,水汽漫上来。她把手机转给我看。一条短信,没存名字,但号码她肯定刻进骨头里了。说是人在邻市旅游,问她见不见。
“他…找我了…”她声音抖得厉害,带着哭腔,又有点不敢信的期待。那个“他”,我们都知道。
“你要去?”我问。
她使劲点头,眼泪砸在摊开的书上,洇开一小团。“我想去……得去…得问清楚…” 像抓住根救命草,又像去挨一刀。
付鑫和张强正好从我们班教室前门进来。付鑫一眼看见冉冉的眼泪,笑僵在脸上。
“冉冉?怎么了?”他几步跨过来,声音发紧。
冉冉摇头,哭出声。我把短信说了。付鑫脸一沉,眼神晃了下,有担心,有痛,还有点别的。他沉默几秒,看着哭得直抽的冉冉,突然开口,声音不高,但很硬:“我陪你去。”
冉冉泪眼看他,有点懵。
“你一个小姑娘去我不放心。”付鑫补了一句,“我已经考了驾照了,总拿家里的车练手,开车送你过去没问题”,他眼睛钉在冉冉身上,有种豁出去的劲儿。
冉冉愣住,睫毛上还挂着泪,最后,在那片茫然里,轻轻点了头。
周末,付鑫开了家里的车,带冉冉去邻市。我送他们到校门口。冉冉坐副驾,眼睛肿着,包抱得死紧。付鑫放好行李,关车门很轻。他坐进去,系安全带,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很深,然后发动车子。
车开走了,我心里堵着。这叫什么事?让他送她去见那个人?付鑫握着方向盘的手,肯定绷得死紧。这一路,车里静得吓人,他心里估计早碎成渣了。不像上路,更像是上刑吧
付鑫和冉冉回来是傍晚。付鑫电话我,说到门口了,让我接下冉冉,他得把车开回家。
我到时车刚停。付鑫先下来,开副驾门。又给冉冉解了安全带,冉冉低着头钻出来,脸比纸白,眼睛肿得老高,嘴唇抿得没一点血色。人像被抽了筋,走两步都打晃,风大点就能吹倒。
付鑫把包递给她,低声说了句什么。冉冉没抬头,接过包,手指攥得发白,就点了下头。付鑫看着她那样子,手抬了抬又放下,最后只是盯着她朝我走过来。
“麻烦。”付鑫对我说,声音透着累,眼圈发青。他看起来也没好到哪去,硬撑着。
我扶着冉冉冰凉的胳膊往宿舍走。她一直没吭声,身子有点抖。快到楼下,她才哑着嗓子开口,鼻音很重:“他…有女朋友了…快订婚了…”眼泪无声地往下掉,她捂住脸,还是有眼泪顺着指缝,顺着手掌边缘流出来,瘦弱的肩膀抖得厉害。那点光,彻底灭了。
后来付鑫没提那天的事。但他看冉冉的眼神,更深了,沉甸甸的疼。冉冉也像被那趟路耗干了,更沉默,常一个人坐着发呆,眼神空荡荡的。
毕业这天到了。
散伙饭在大酒楼包间。吵得要掀屋顶,碰杯声,笑骂声,告别声混成一锅粥。付鑫穿了身不合体的西装(家里逼的吧),有点拘束。他端着酒杯跟人碰,笑得不怎么自然,眼睛总在人群里找。
然后,他定住了,笑僵在脸上。
包间那头,靠门的地方,冉冉站在那儿。她旁边有个陌生男的,——就是那个让她要死要活的初恋!
还别说,那小子长得不是特别的帅,但是有股劲,笑起来有点痞帅的感觉,
男生的手搭在冉冉肩上,低头跟她说话,两个人靠的很近。冉冉仰脸看他,眼睛还有点肿,但脸上有光,那种脆弱的依赖。男的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她甚至咯咯笑了一下。
包间里声音突然像被掐了。我只看见付鑫像被钉在那儿,手里的酒杯歪了歪,酒差点洒出来。镜片后的眼神,从惊到痛,最后一片死灰。他死死盯着那两人,看了很久。
张强端着酒杯过来搂他肩膀,顺着看过去:“咦那小子啊,刚在门外听了一嘴,好像跑来求复合了?啧,冉冉还是心软…”
付鑫猛地收回眼,像被烫了。他仰脖子,把杯里剩的酒一口灌下去,喉结滚了几下。酒太辣,他呛得咳了两声,眼圈有点红。放下杯子,脸上又挂上笑,空落落的。
“挺好。”付鑫嗓子有点哑,拍拍张强肩膀,“她…高兴就行。”
他说这话时,眼又往门口瞟。冉冉和那男的正好并肩走出去,招呼没打头也没回。付鑫捏着空酒杯,手指头都捏白了。毕业的吵闹声浪在他背后翻腾,五光十色,照不亮他的眼睛。
他就这么站着,像个看客,戏散了,角儿走了,留他一个布景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