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眼前闪过冉冉苍白安静躺在殡仪馆的样子,鼻尖那颗痣像个小小的句点。又闪过付鑫坐在餐厅里,替那个超市千金拉开椅子的侧影。
“付鑫,”我再次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妈那天给冉冉准备的红包,后来给那个超市千金了吗?”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连电流声都像消失了。
几秒后,付鑫像是被踩了尾巴,声音猛地拔高,带着恼羞成怒:“你什么意思?!你现在说这些有意思吗?!人都没了!你能不能别揪着这些不放!我…” 他后面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淹没,像是被什么呛到了,或者,只是掩饰。
“葬礼要结束了。”我没再听下去,直接挂了电话。把他的声音,连同那些虚伪的辩解和愤怒,一起掐断在冰冷的忙音里。
葬礼结束,人群散去。我开着车,不知不觉又开到了付鑫家那个小区。那栋气派的房子黑着灯,像个沉默的巨兽。付鑫的车不在院子里。
我停下车,熄了火。降下车窗。初冬的风灌进来,带着萧索的寒意。
我望着那扇曾经亮着暖黄灯光的窗户——那是冉冉短暂寄居过的小房间。现在,那里一片漆黑。那个房间,连同那个曾经鲜活、有着小鹿眼和鼻尖痣的女孩,好像从未存在过。
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呜的声响。像谁在哭,又像只是风。
我发动车子,缓缓驶离。后视镜里,那栋房子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街角。
这个世界,太阳明天照常升起。付鑫家的厂子还会运转。付鑫大概很快会“顺理成章”地去见下一个“条件好”的姑娘。他妈会继续张罗,满意地收获一个“门当户对”的儿媳。
而冉冉,像一颗短暂划过夜空的流星。燃烧过,挣扎过,最终无声无息地坠落在冰冷的柏油路上。除了她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声和我们几个老同学心里那点唏嘘,再无人记得。
车窗外,城市的灯火流成模糊的光带。我握着方向盘,眼前却交替闪过付鑫当年镜片后藏不住的光,和冉冉最后躺在马路上空洞的眼神。多讽刺啊。她曾是他心口抹不掉的朱砂痣,是悬在心头遥不可及的白月光,让他甘愿卑微守望多年。可当她终于奔他而来,跌落凡尘,成了他生活中触手可及、需要他时时擦拭的“米饭粒”时,那份曾浓烈到化不开的爱意,却在日复一日的消磨和家庭无形的秤砣下,飞快地褪了色。她越是依赖,越是黏着,渴望汲取那点残存的安全感,在他眼里,大概就越像甩不脱的麻烦,成了粘在衬衫上惹人烦躁的饭粒子。他轻易地松了手,甚至在她死后,也只余下被质问时的恼羞成怒。什么吞一千根针?针扎的痛,哪里比得上真心被碾落成尘、连同生命一起被弃如敝履的万分之一?那颗鼻尖的小痣,终究和它主人卑微的爱一起,沉入了无人问津的永夜。原来最狠的辜负,不是得不到,而是得到了,却又亲手将它变成碍眼的尘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