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景澄,你可别愣神了,快点选一个位置做啊。。”江砚禾双手抱臂往桌沿上一撑,慢悠悠地转动脖颈环视四周。
刚开学的教室还透着股新桌椅的木头味儿,前排几个空位的椅背上搭着陌生的书包,后排窗户敞着缝,风一吹就晃得铁插销叮当响。 他的目光在教室后排打了个转,最后落在林景澄身上,嗓音里裹着点无奈的调侃,“再搁这站下去,新班主任没来就得先记住你这号人物了。”
林景澄正用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角的木纹,听见这话身子猛地一僵,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快速扭头,眼角余光先掠过高高兴兴收拾书包的同学,才落回江砚禾脸上。 他嘴角往下撇了撇,抬手指向靠门那排末尾的空位,晨光恰好从窗玻璃斜斜切进来,在那片空地上投下亮晃晃的光斑。 “坐那儿去,”他声音压得低,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劲儿,“离后门近,待会儿真要罚站,方便你一猫腰就溜。” 说这话时,他眼角的余光像装了弹簧,不由自主地往斜前方飘——苏清沅正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背脊挺得笔直,手里捧着本包着蓝色书皮的《飞鸟集》,垂眸盯着书页的样子格外专注。
阳光顺着她微卷的发梢滑下来,在脸颊边投下一小片毛茸茸的阴影,连带着纤长的睫毛都像沾了金粉,忽闪忽闪的。
林景澄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乱跳着等了两秒,见她丝毫没注意这边,才悄悄松了口气,后背的肌肉都跟着软了下来。 江砚禾一看那位置就垮了脸,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夸张地捂住胸口往后退了半步,差点撞到后桌的板凳腿。“啊!林景澄你太不够意思了!”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声音大得让前排两个女生都回过头来,“这是明摆着要把我发配边疆啊!你搁这儿岁月静好,就我一个人要被扔去后门喝西北风,我这颗脆弱的小心脏,都要被你感动得碎成八瓣啦!”
他一边说一边扬起袖子假模假式地抹眼睛,袖口蹭到鼻尖时还故意吸溜了两下,可那点狡黠的目光却从胳膊肘后面钻出来,直勾勾地瞟着林景澄。
偏林景澄像是没听见似的,只抬手把校服外套的拉链往上拉了拉,抬脚就往指定的座位走。
他那双腿又长又直,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江砚禾的小心思上,明晃晃地写着:爱咋咋地,懒得搭理。 江砚禾径直向他想坐的位置走去,外头忽然刮来一阵风,力道不大,却像找准了空子似的,“哐当”一声撞开了半掩的窗户。 窗玻璃震得嗡嗡响,把走廊里的喧闹也卷了进来——沈薇薇正扶着门框直喘气,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濡湿了,贴在脑门上,手里还攥着个没拉好拉链的粉色帆布包,露出半截耷拉着的毛绒挂件。
她一眼就瞅见了苏清沅,眼睛“唰”地亮起来,像突然被点燃的小灯笼,拔高了声音喊:“沅沅!真的是你呀!”
喊完又怕吵着别人,赶紧捂住嘴咳了两声,快步挤进门框,“我刚才在走廊里就看见这背影眼熟,可不敢确定,一路从二楼跑到三楼,腿都快断了——没想到咱俩居然又在一班!老天爷总算开眼了!”
她说着说着,胸膛还随着急促的喘气一起一伏,像只刚被追得够呛的小兔子。
苏清沅被这阵仗逗得“噗嗤”笑出了声,连忙放下书转过身,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眼角的小梨涡都露了出来。 “我从昨天晚上就开始盼了,”她声音软软的,带着点江南口音的糯劲儿,“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就怕分班表上找不着你的名字。刚才看见空位还心里打鼓呢,你可算来了,再不来我都要去教务处查名单了!” 沈薇薇三步并两步迈着小碎步,从前门绕进来时还差点被讲台的台阶绊了一下,扶住讲桌才稳住身子,然后轻手轻脚地溜到苏清沅旁边的空位。 “刺啦”一声拉开椅子坐下,帆布包往桌肚里一塞,就凑过去叽叽喳喳:“我跟你说,我刚才在楼下看见……”
教室后排,江砚禾早就忘了座位的事,拽着林景澄的胳膊把他往自己这边拉,脑袋凑得近近的,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却挡不住那股子兴奋劲儿:“哎哎,沈薇薇——不对,我跟你说,” 他飞快地瞟了眼前排,见没人注意,才接着道,“我今早进校园的时候,听见那个戴红袖章的老师跟教导主任聊天,说咱们班的班主任叫李任然!你想啊,‘任然’,听着就像个温柔又漂亮的女老师,说不定还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呢!咱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他眼睛亮晶晶的,说这话时脑袋还跟着一颠一颠,额前的碎发都晃悠起来,满是藏不住的期待。
林景澄被他拽得胳膊生疼,实在受不了这副咋咋呼呼的样子,抬手往他后背上拍了一巴掌,力道不大却足够让他闭嘴,另一只手则不紧不慢地抬起来,指了指讲台。
江砚禾的笑声戛然而止,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顿时感觉后脖颈子窜起一股凉气,像被冰水浇了似的。
他浑身僵住,脖子机械地、慢悠悠地转过去,活像个上了锈的机器人,每动一下都能听见骨头摩擦的“咯吱”声——讲台上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李任然穿着件熨得笔挺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块旧旧的机械表,表盘上的玻璃还有道细微的划痕。
她双手交叠着放在讲桌边缘,稳稳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扫过江砚禾,声音不高不低,却像颗小石子投进水里,在喧闹的教室里荡开一圈清晰的涟漪:“这位同学,说完了吗?”
她顿了顿,等江砚禾的脸涨成红苹果,才继续道:“现在请保持安静,还有几位同学没进班呢。”
说罢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的晨光,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可那语气里的威严却像张无形的网,轻轻一收就罩住了整个教室。
这一下,原本嗡嗡的说话声“唰”地小了下去,连掉根针都能听见响。
可没过两秒,不知哪个角落又冒出句“你看她的手表”,紧接着,细碎的议论声又像春天的草芽似的冒了出来,大家你碰我胳膊肘,我撞你肩膀,交头接耳的样子活像一群刚出窝的小麻雀。
李任然也不着急,只是从讲桌角落里拿起黑板擦,“咚咚”两声敲在黑板上。
那声音不重,却带着种奇异的穿透力,稳稳地压过了底下的喧闹。
“都别聊啦,先安静!”她声音清脆,像山涧的泉水撞在石头上,“等会儿人齐了,有的是时间让你们互相认识。”
喧闹声像被突然掐断的琴弦,瞬间没了声响。
几十道目光“唰”地一下集中到李任然身上,有好奇,有紧张,还有点藏不住的探究——这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女老师,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班主任呢?
李任然清了清嗓子,指尖在讲桌边缘轻轻点了点,“我是大家的班主任,李任然。”
她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教室的每个角落,像是要把每张脸都记在心里,“往后三年,我带着大家一起学知识,也一起学着怎么做人。希望咱们能互相尊重,好好相处,一起把这三年的日子过出彩,行不?”
说完,她轻轻拍了拍讲台桌,掌心与硬木相碰,发出闷闷的“笃笃”声。
底下的同学你看我我看你,有几个胆大的已经抬起了手,准备鼓掌。
就见李任然忽然弯起嘴角,露出点浅浅的笑意,补充道:“不过先别着急拍,等我说完呀——”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等大家的好奇心都被勾起来,才笑着说:“我知道你们刚才在猜我是不是刚毕业的——其实我教过三届学生了,经验嘛,还是有那么点的。”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刚才的紧张感瞬间消散了大半。
李任然等笑声歇了歇,才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好了,现在,欢迎大家鼓掌!”
话音刚落,教室里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噼里啪啦”的,震得窗玻璃都跟着嗡嗡作响,热闹得像是要把天花板都掀翻似的。
江砚禾拍得最起劲儿,巴掌都红了,还不忘凑到林景澄耳边,用口型说:“我就说吧,肯定不凶!”
林景澄没理他,只是悄悄抬眼,往苏清沅的方向瞥了一眼——她正跟着大家一起鼓掌,阳光落在她扬起的脸上,笑得像朵刚绽开的向日葵。
他心里那只小兔子又开始蹦跶起来,这次却没了慌乱,只剩下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