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靠岸时,暮色已浸透了江南的肌理。王默踩着湿润的石阶上岸,回头见水王子正将船隐入芦苇丛,银蓝色的长发被江风拂起,与水波的反光缠成一片细碎的琉璃。
她忽然想起客栈里为他上药时,指尖触到的那片温热的皮肤,耳尖腾地烧了起来,忙低下头去看青石板上的苔痕。
“在想什么?”水王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水汽的清冽。
“没、没什么!”王默慌忙摆手,却撞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很淡,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漾开一圈就消失了,可她确确实实看见了。
心脏“怦怦”乱跳,她转身往镇上跑,“快走吧,晚了就找不到住的地方了!”
水王子看着她慌乱的背影,缓步跟上。
江风掀起他半敞的外袍,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方才那瞬间的暖意,竟比金疮药更能安抚皮肉的疼。
镇上比白日更热闹,夜市刚开市,灯笼串成的长龙在巷弄里蜿蜒,糖炒栗子的甜香混着胭脂水粉的气息,裹得人浑身发暖。
王默被个卖花灯的摊子吸引,蹲在地上翻看,竹骨糊纸的灯笼上画着嫦娥奔月,烛火在里面摇摇晃晃,映得她眼睛亮晶晶的。
“喜欢?”水王子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指尖捏着的那盏莲花灯上。
“挺好看的……”王默摸了摸口袋,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
穿越时仓促,别说古代的银子,连现代的手机钱包都没带,昨夜在苏府蹭了顿饭,今早又在破庙折腾,眼下确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她放下莲花灯,刚要起身,就听摊主笑着说:“公子要买给这位姑娘?这盏莲花灯最配她了,瞧着就喜庆。”
水王子没说话,只是抬手对着摊主的钱箱轻点。
王默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几枚碎银子“叮铃”一声落进箱里,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带着点湿润的光泽。
摊主惊得张大嘴,水王子已拿起那盏莲花灯,塞到王默手里。
“你…… 你这是用仙力变的?”王默捏着温热的灯柄,小声问。
“此地流通之物,不过是些金属罢了。”水王子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手捡起路边的石子。
可王默知道,他素来不屑用仙力干预凡俗,此刻却为她破了例。指尖的莲花灯仿佛也带上了温度,暖得她心里发涨。
两人提着灯往前走,忽听前方一阵喧哗。
围观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王默挤进去一看,竟是个卖唱的小姑娘被几个恶汉围住,为首的满脸横肉,正扯着小姑娘的衣袖:“小娘子生得俊,跟爷回府里唱几天,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姑娘吓得瑟瑟发抖,怀里抱着的琵琶摔在地上,弦断了一根。
王默看得心头火起,刚要上前,手腕却被水王子轻轻攥住。
“别冲动。”他低声道,目光扫过那几个恶汉腰间的腰牌,“是县衙的人。”
王默这才注意到,恶汉腰间挂着“衙役”字样的木牌,气焰越发嚣张。
她咬着唇,掌心的火焰隐隐发烫—— 她不能像在仙境那样肆意使用魔法,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人被欺负。
就在这时,那恶汉伸手要去摸小姑娘的脸,王默再也忍不住,冲过去挡在前面:“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敢强抢民女?”
恶汉愣了愣,见是个穿着古怪(校服)的小姑娘,顿时笑了:“哪来的野丫头,也敢管爷的闲事?”说着就要推她,手还没碰到王默,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哎哟”一声摔在地上。
周围人惊呼起来,王默也愣了—— 不是她做的。
她回头看水王子,他站在人群外,指尖垂在身侧,水面上刚巧飘过一片落叶,正打着旋儿往恶汉身上撞。
“邪门了!”另一个恶汉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抽出腰间的刀,“敢耍花样,给我拿下!”
刀锋劈过来时,王默下意识地抬手,火焰“腾”地窜起半尺高,在她身前凝成面火墙。
恶汉吓了一跳,刀砍在火墙上,“滋啦”一声冒起白烟,烫得他嗷嗷叫着扔了刀。
这下动静更大了,围观的人吓得四散躲开,嘴里嚷嚷着“妖怪”“巫术”。
王默看着自己掌心跳动的火焰,心里咯噔一下—— 还是暴露了。
“抓住这妖女!”为首的恶汉反应过来,招呼着同伴围上来。
水王子上前一步,挡在王默身侧,水元素在他周身流转,地面的积水突然漫起,化作几道水鞭,“啪”地抽在恶汉腿弯,让他们齐刷刷跪了下来。
“仙、仙人!”恶汉们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小的有眼无珠,求仙人饶命!”
水王子眼神冰冷,刚要开口,却听人群外传来个清朗的声音:“光天化日,竟敢在本县境内动私刑,好大的胆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个身着月白长衫的少年站在那里,眉目俊朗,腰间挂着块玉佩,身后跟着两个随从。
他目光扫过跪地的恶汉,又落在水王子和王默身上,看到王默掌心未散的火焰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很快恢复平静。
“在下沈清辞,忝为本县县丞。”少年拱手行礼,气度从容,“不知二位仙长在此,多有失敬。
只是这几个衙役虽冲撞了仙长,却也该交由官府依律处置,不知仙长可否卖在下一个薄面?”
王默没听懂“县丞”是什么官职,只觉得这少年看着不像坏人。
水王子微微颔首:“随你。” 他撤去水鞭,恶汉们连滚带爬地被沈清辞的随从押走了。
沈清辞这才转向他们,目光落在王默手里的莲花灯上,笑了笑:“姑娘的花灯很别致。方才见姑娘似乎会些…… 特殊的本事?”
王默心里一紧,水王子已开口:“不过是些杂耍伎俩,让县丞见笑了。”
沈清辞显然不信,却没再追问,只是道:“二位若不嫌弃,前面寒舍备了些薄茶,可否移步一叙?看二位不像本地人,或许在下能帮上些忙。”
王默看向水王子,见他微微点头,便跟着沈清辞往巷子深处走。
那是座雅致的小院,院里种着几竿修竹,石桌上摆着茶具,沸水正“咕嘟”冒泡,茶香袅袅升起。
“请用茶。”沈清辞为他们斟上茶,目光落在水王子的外袍上,“这位公子的衣服…… 似乎沾了血迹?”
水王子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沈清辞笑道:“在下略通医术,若不嫌弃,可为公子看看。”
他说着,从屋里取来个药箱,里面的金疮药比王默在苏府拿的精致许多,还带着淡淡的药香。
王默看着沈清辞熟练地为水王子检查伤口,动作轻柔,讲解药理时条理清晰,忽然觉得这人很可靠。
沈清辞处理完伤口,又问起他们的来历,王默支支吾吾地说自己和“兄长”迷路了,想找回家的路。
沈清辞听完,沉吟片刻:“二位要找的路,或许与‘通仙观’有关?”
王默和水王子同时抬头,眼中满是震惊。
沈清辞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不瞒二位,那破庙原名通仙观,传说与前朝一位能通鬼神的国师有关。
只是后来观里出了场大火,就荒废了。
家父曾收藏过一卷关于观里阵法的残图,说那阵法能…… 连通异世。”
王默的心跳得飞快,刚要追问,就见沈清辞的目光落在她腰间—— 那是她从苏府带出来的地图,刚才挤人群时不小心露了一角。
沈清辞的眼神深了深,却依旧笑着:“看来,我们要找的东西,或许是一样的。”
暮色彻底笼罩了小院,竹影在窗纸上摇晃,像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王默握着温热的茶杯,看着对面从容品茶的沈清辞,又看了看身侧沉默的水王子,忽然觉得这江南小镇的水,比想象中更深。
而她掌心的莲花灯,烛火不知何时晃了晃,映在茶水里,像一团跳动的星子,与水王子杯中的月影,遥遥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