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仙观的闹剧平息后,小镇重归寂静,只是空气里总飘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王默和水王子没再回客栈,而是借住在沈清辞安排的别院——一处临湖的雅致院落,说是方便三日后启动阵法时议事,实则更像种不动声色的监视。
王默坐在窗前,手里捏着那枚安神草香囊,草香混着湖水的潮气,却压不住心头的烦躁。
她望着湖面倒映的云影,总觉得沈清辞的话像层薄冰,看着平稳,底下藏着深不见底的暗流。
“在想什么?”
水王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刚检查完院外的结界——那是他用仙力布下的屏障,能隔绝窥探,也能在危险时预警。
“在想沈清辞。”
王默转过身,见他外袍的领口松着,露出精致的锁骨,想起那日为他上药时的景象,耳尖微微发烫。
“你说他到底想做什么?苏老爷说的是真的吗?”
水王子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湖面上,银蓝发丝被风拂起,与水面的波光缠在一起。
“真假不重要。”他淡淡道。
“重要的是,他需要我们启动阵法,我们也需要他的残图。三日后的月圆夜,才是关键。”
王默点点头,可心里还是不安。
她摊开手心,火焰在指尖跳了跳,映得水王子的侧脸暖了几分。
“你说……‘心意相通’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她小声问,像怕惊扰了湖面的平静。
水王子的脚步顿了顿,侧眸看她。
阳光透过柳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冰蓝色的眸子里竟藏着些微的暖意。
“或许……”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是无需言说,便知对方所想。”
王默想起通仙观外那道红蓝交织的光柱,想起那时与他心跳合拍的瞬间,脸颊更烫了。
她慌忙移开目光,却瞥见他耳尖泛起的薄红,像被夕阳染过的云霞,原来清冷如他,也会有这样的时刻。
接下来的两日,两人没再提沈清辞,只专心研究残图。王默发现,沈清辞的注解里藏着许多细节。
何时引火,何处注水,如何让水火之力在阵眼形成漩涡……每一步都精确到时辰,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这里写着,启动阵法时,需有人在观星台指引星象。”
王默指着残图角落的小字,“可我们哪懂什么星象?”
水王子指尖点过那行字,眸色微沉:“沈清辞懂。”
这正是最让人不安的地方。
沈清辞像个精密的棋手,把他们的每一步都算得清清楚楚,而他们,却看不清他藏在棋盘后的真正目的。
第三日傍晚,沈清辞派人送来两套衣服——一件月白锦袍,绣着暗蓝色的水纹,显然是给水王子的;另一件是浅粉色襦裙,裙摆绣着细碎的火焰,针脚细密,看得出很用心。
“沈县丞说,启动阵法时需合古礼,穿常服恐不敬天地。”
送衣服的仆妇笑着解释,又递给王默一个妆奁。
“这是县丞特意让人备的胭脂水粉,姑娘可拾掇拾掇。”
王默看着那身襦裙,心里有些发慌。穿成这样,倒像是要去赴什么重要的宴。
她回头看水王子,他正拿着那套锦袍端详,银蓝长发垂落在月白的衣料上,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穿吧。”他抬眸看她,“别让他看出破绽。”
王默点点头,抱着襦裙进了内室。换上裙子时,她对着铜镜转了转,浅粉色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裙摆的火焰刺绣在烛光下仿佛活了过来,与她掌心的火焰隐隐呼应。
她笨拙地往脸上抹了点胭脂,脸颊红扑扑的,倒比平时多了几分娇俏。
走出内室时,水王子已换好锦袍。月白的料子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暗蓝色的水纹在衣摆流动,像是把一整条江河都披在了身上。
他本就生得极俊,此刻少了几分仙境的疏离,多了几分人间的温润,看得王默一时失了神。
“愣着做什么?”水王子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走吧,沈清辞该等急了。”
两人并肩走出别院,沈清辞已候在门口,见了他们,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随即笑道:“二位今日,倒真像画里走出来的人。”他说着,引他们上了一辆马车,“通仙观离镇子远,马车快些。”
马车里铺着软垫,角落里燃着安神香,与王默那个香囊是同一种味道。
沈清辞坐在对面,闭目养神,手指却在膝头轻轻敲着,像是在数着什么。
王默和水王子没说话,只借着车帘缝隙看外面的夜色——月亮已悄悄爬上来,圆得像面银镜,正是启动阵法的好时机。
到通仙观时,月上中天。
沈清辞带着他们穿过残破的观门,径直走向后院的观星台。
那是座丈高的石台,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星图,与残图上的标记完全吻合。
“就是这里了。”
沈清辞站在星图中央,抬头望月。
“亥时三刻,月至中天,星象最利,届时我引星力,二位在阵眼注入水火之力,切记要‘心意相通’。”
王默和水王子走到阵眼处,那里正是之前被官差砸过的石台,此刻已被沈清辞修复,符文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王默深吸一口气,握住水王子的手,他的指尖依旧冰凉,却比往日更用力了些。
“别怕。”他低声道,冰蓝色的眸子里映着她的影子。
“嗯。”王默点头,心跳如鼓。
亥时三刻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沈清辞忽然抬手,指尖凝聚起一道淡金色的光芒,指向夜空。
奇异的是,那光芒竟引动了天上的星辰,无数光点坠落,像条银色的河,注入观星台的星图里。
“就是现在!”沈清辞大喊。
王默和水王子同时发力,火焰与水幕在阵眼轰然爆发。
这一次,没有试探,没有犹豫,火焰顺着水幕的脉络流淌,水幕托着火焰的温度升腾,红蓝交织的光柱直冲云霄,与坠落的星河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王默能清晰地感觉到水王子的力量涌入体内,带着他独有的清冽,却不刺骨,反而像溪水漫过心田,温润而坚定。
她不再刻意控制火焰,只凭着本能,让那团温暖与他的清冽相融、旋转,在阵眼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再加把劲!”
沈清辞的声音带着兴奋,指尖的金光越来越盛。
“时空之门要开了!”
漩涡中央,渐渐裂开一道缝隙,里面是旋转的黑暗,像极了他们穿越时遇到的时空乱流。
王默心中一喜——真的有用!
可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不对劲。
水王子的力量在急剧流失,他的脸色越来越白,银蓝的长发竟泛起了淡淡的灰败之色。
“水王子!你怎么了?”王默惊道,想收回力量,却发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着,根本抽不回手。
水王子咬着牙,额上渗出冷汗,声音微弱却急促:“是沈清辞……他在偷吸我们的力量!”
王默猛地看向观星台上的沈清辞,他脸上哪还有半分温和,只剩下贪婪的狂热,指尖的金光里,分明缠绕着从光柱里抽走的水火之力!
“你骗我们!”王默又惊又怒,火焰瞬间暴涨,想烧毁那道偷吸力量的金光,可金光却像有韧性的网,死死缠着光柱不放。
沈清辞大笑起来,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多谢二位相助!家父说得没错,水火之力果然是开启时空之门的钥匙,只是这钥匙,得用你们的仙骨凡魂来炼!”
他指着那道时空缝隙,“等我吸够了你们的力量,就能穿过这道门,去你们的世界,成为真正的神!”
王默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在被抽走,契约书在怀里发烫,像是在发出警告。
她看着水王子苍白如纸的脸,看着他银蓝长发里越来越深的灰败,心疼得像被刀割。
“休想!”她嘶吼一声,忽然想起残图上最后一行被忽略的小字——“阵眼生,亦能阵眼灭,心火烧尽,万物归墟”。
那不是说要用心力催动,而是说……火焰能烧毁阵法!
“水王子,帮我!”王默看向他,眼中闪过决绝,“烧了这阵!”
水王子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尽管虚弱,还是拼尽全力,将仅剩的水元素全部注入她的火焰里。
水本克火,可此刻,他的水元素却像助燃剂,让王默的火焰瞬间化作燎原之势,顺着光柱反噬,烧向阵眼,烧向观星台的星图!
“不!”沈清辞惊恐地尖叫,想收回金光,却被火焰缠住,瞬间烧成了火人。
阵眼在火焰中崩塌,时空缝隙发出刺耳的嘶鸣,渐渐闭合。
王默感觉被抽走的力量在回流,可她和水王子都已力竭,双双倒在废墟里。
月光落在他们身上,带着几分凉意。
王默躺在水王子身边,看着他紧闭的双眼,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水王子,你醒醒……”
水王子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眸子里已没了往日的光彩,却依旧温柔地看着她:“别哭……我们没输。
”他抬手,想擦去她的眼泪,指尖却在半空垂落,彻底失去了意识。
“水王子!”王默抱着他失声痛哭,火焰在掌心明明灭灭,却再也暖不了他冰冷的身体。
就在这时,一道柔和的白光忽然从水王子体内升起,包裹住他和王默。
王默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次睁眼时,竟躺在一片熟悉的水域边——是净水湖!
水王子躺在她身边,银蓝的长发铺在碧绿的水草上,脸色虽依旧苍白,却已恢复了几分血色。
王默惊喜地抱住他:“我们回来了!我们真的回来了!”
水王子缓缓睁眼,看着熟悉的净水湖,又看向喜极而泣的王默,嘴角终于勾起一抹虚弱却真实的笑。
可他们没注意到,岸边的草丛里,一片燃烧过的衣角静静躺着,上面绣着的火焰图案,与王默襦裙上的一模一样——沈清辞的残魂,竟跟着他们,来到了叶罗丽仙境。
月圆之夜的通仙观已成废墟,而属于他们的冒险,才刚刚在另一个世界,拉开新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