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敲在废弃仓库的铁皮屋顶上,像无数根细针在刺探着寂静。橼映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手腕被粗糙的麻绳勒出红痕,他的脸色比地上的积水还要苍白,嘴唇干裂得泛起白皮。三天了,从被拖进这里开始,他没再进过一口食,连绑架者递来的水都被他偏头躲开,只有偶尔因低血糖引发的眩晕让他下意识地蜷缩得更紧。
“啧,这小少爷真是金贵,再这么耗下去,不等他爹送机密来,人先没了。”看守的壮汉啐了口烟蒂,猩红的火光在昏暗中明明灭灭。另一个瘦高个把玩着匕首,刀刃在手电筒光下划过冷芒:“急什么?他爹最疼这个独苗,明天正午之前,肯定会乖乖把东西送来。”
橼映的眼皮沉重地掀了掀,视线模糊中,他似乎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雪松混合着淡淡烟草的气息。八年前,当他还是那个把叛逆当铠甲的少年时,尤时岳就是这样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在他醉酒闯祸后替他收拾残局,在他和父亲争吵摔门而去时,端着温好的甜汤等在玄关。后来他把自己锁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也是尤时岳总能精准地找到他,用那双淡绿色眼眸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弯腰将他抱起。
后背突然传来一阵钝痛,是看守不耐烦地用脚踹了他一下:“别装死!跟你说话呢,你爹要是敢耍花样,你这条小命……”
话音未落,仓库角落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两个看守瞬间警觉起来,壮汉抄起旁边的钢管,瘦高个举着手电筒扫过去:“谁?!”
黑暗中没有回应,只有雨声似乎更密了。瘦高个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手电筒的光柱在堆成山的废弃木箱间晃动,突然,一道黑影如同蛰伏的猎豹从木箱后窜出,动作快得只剩残影。
“噗嗤——”
刀刃入肉的闷响被雨声吞没,瘦高个的手电筒“哐当”落地,光柱歪斜地照在他圆睁的瞳孔上,匕首从他喉咙里抽出时,带出的血珠溅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晕开一小片暗红。
壮汉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钳住,钢管“当啷”落地的瞬间,他的脖颈被狠狠拧转,骨骼错位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整个过程不过十秒,仓库里又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那道黑影缓缓站直身体。
尤时岳摘下沾着雨水的黑色连帽,银白色的长发在昏暗里泛着冷光,左眼下的红痣被汗水濡湿,更显得妖冶。镜片后的淡绿色眼眸此刻像淬了冰的刀锋,方才动手时的狠戾还未完全褪去,却在看向地上的橼映时,瞬间融开一丝裂痕。
他快步走过去,解开橼映手腕上的绳索。指腹触到他冰凉的皮肤时,尤时岳的指尖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橼映的意识已经有些涣散,直到熟悉的气息笼罩下来,他才费力地抬起头,看见虞清回摘下眼镜,用袖口轻轻擦去他脸上的灰尘。
“尤时岳……”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气若游丝。
“我在。”尤时岳的声音低沉而稳定,他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橼映身上,外套上还残留着他体温和淡淡的烟草味。他小心翼翼地将少年打横抱起,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瓷器。
橼映的头无力地靠在他肩上,鼻尖蹭到对方颈侧的皮肤,那里还带着雨水的凉意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沉默,而是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重复着:“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尤时岳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脚步不停地带他往仓库外走。雨夜里,他的身影稳健得像一座山,怀里的重量却轻得让他心头发紧。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橼映贴在他胸口的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不会的。”尤时岳低头,看着少年苍白的侧脸,左眼下的红痣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我找到你了。”
走出仓库的瞬间,夜风裹挟着雨水扑面而来,尤时岳将橼映往怀里拢得更紧。远处隐约传来警笛声,他却没有停下脚步,沿着泥泞的小路一步步往前走。怀里的人似乎终于耗尽了力气,呼吸渐渐变得均匀,只是那只没被束缚的手,无意识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尤时岳的指尖擦过橼映干裂的嘴唇,口袋里还揣着他出门前顺手带的水果糖,是橼映抽完烟后最喜欢的柠檬味。
雨还在下,但怀里的温度,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