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敲打着江家别墅的落地窗,淅淅沥沥的声响裹着寒意,漫进二楼的储藏室。江栀晚蹲在积了薄尘的旧物箱前,指尖拂过泛黄的相册、掉漆的玩具车,还有一件小小的、洗得发白的公主裙——那是她对“家”最模糊的记忆载体。
江振廷说要重新整理储藏室,让她过来看看有没有想留下的东西。她本不想来,可当林薇提到“里面有您小时候的东西”时,脚步还是不受控制地挪了过来。
箱子底层压着个褪色的布包,解开绳结,里面滚出半块玉佩。
玉石是温润的白色,边缘被磨得光滑,断裂处却参差不齐,显然是被硬生生摔碎的。背面刻着个模糊的“栀”字,被岁月侵蚀得只剩下浅浅的轮廓。
江栀晚的呼吸骤然停住。
她一直以为,自己贴身戴的那半块玉佩是唯一的。福利院的阿姨说,那是她被送过去时唯一的物件,她便日夜戴着,像握着最后一点与过去的联系。可这半块……
她颤抖着摸出脖子上的玉佩,将两块碎片凑在一起。
严丝合缝。
断裂的纹路完美咬合,仿佛从未分开过。合起来的玉佩是枚完整的月牙形,正面雕着缠枝莲纹,背面的“栀”字旁边,隐约能看出另一半应该是个“勋”字。
勋……
吴世勋。
那个总在她狼狈时出现、眼神里藏着秘密的男人。他第一次扶住她时,目光落在她玉佩上的震惊;他替她挡酒时,指尖不经意划过她颈间项链的停顿;他说“我看着你长大”时,语气里难以言喻的复杂……
零碎的线索突然串联起来,像被点亮的星轨,在脑海里铺展出清晰的轨迹。
江栀晚捏着两块玉佩,指腹反复摩挲着断裂处的冰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她想起吴世勋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想起他说“别硬撑”时的低沉嗓音,突然很想知道——他手里的那半块,是不是刻着“勋”字?
雨势渐大,她抱着玉佩快步走出储藏室,刚到楼梯口,就撞见了站在客厅的吴世勋。
他穿着黑色大衣,肩头沾着雨星,显然是刚从外面进来。看到江栀晚时,他微怔了一下,目光很快落在她紧攥的手上——那里露出半块玉佩的边角。
“你怎么来了?”江栀晚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跟江董谈点事。”吴世勋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你手里拿的是……”
江栀晚没说话,只是摊开手心。
两半玉佩静静躺在她的掌心,合在一起的月牙形在客厅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吴世勋的瞳孔骤然收缩,放在身侧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泛白。他盯着那玉佩看了很久,久到江栀晚以为他不会回答,才听到他低哑的声音响起:
“原来……真的是你。”
江栀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你早就知道?”
“不确定。”吴世勋的目光掠过玉佩上的“栀”字,语气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怅然,“第一次在江家台阶上看到你戴的半块,我就猜了。但不敢确定……”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遥远的往事,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雾:“十七年前,在城南的旧巷子里,我救过一个迷路的小女孩。”
雨敲在玻璃上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
“那天是暴雨,她穿着件粉色的小裙子,蹲在垃圾桶旁边哭,脖子上挂着块月牙玉佩。”吴世勋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她说找不到妈妈了,手里攥着半块糖,非要塞给我,说‘哥哥帮我找妈妈,这个给你吃’。”
江栀晚的眼眶瞬间红了。
她想起来了。
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她从一个陌生的房间跑出来,穿着不合脚的鞋,在雨里跌跌撞撞地跑,最后蹲在巷口的垃圾桶旁哭。有个比她高半个头的小男孩撑着伞站在她面前,白衬衫被雨水打湿了一半,却把伞都往她这边倾。
他说:“别怕,我送你回家。”
她哭着说:“我找不到家了……妈妈说玉佩能保护我,可它碎了……”
她记得自己把摔碎的玉佩掰成两半,把刻着“栀”字的那半塞进他手里:“这个给你,你拿着它,就能找到我了。”
小男孩把自己的玉佩也掰成两半,塞给她一块刻着“勋”字的:“这是我的,我们交换,我一定能找到你。”
后来……后来她被一个戴口罩的男人抱走了,嘴里还叼着那半块没吃完的糖,手里紧紧攥着那半块玉佩。
原来不是梦。
原来那个答应要找到她的小男孩,真的存在过。
“是你……”江栀晚的声音哽咽着,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玉佩上,“那个送我半块玉佩的小哥哥,是你……”
吴世勋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又酸又疼。他等这一天等了十七年,从懵懂少年等到能独当一面的成年人,无数次在梦里描摹她的样子,却没想过重逢会是这样的场景。
“是我。”他伸出手,想要替她擦眼泪,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轻轻握住她攥着玉佩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干燥的暖意,包裹着她冰凉的指尖和那两块玉佩。
“我找了你很久。”吴世勋的声音低沉而认真,每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出来的,“拿着你的半块玉佩,找了很多年。后来听说江家丢了个女儿,我就常去江家,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可每次看到的都是江酥……”
他以为那个小女孩已经不在了,以为那半块玉佩成了永远的遗憾。直到那天在江家台阶上,看到她从台阶上摔下来,脖子上露出那半块熟悉的玉佩——那一刻,他感觉心脏都要跳出胸腔。
“为什么不早说?”江栀晚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声音带着委屈。
“怕认错。”吴世勋苦笑了一下,“怕给你希望,又让你失望。也怕……你早就不记得了。”
毕竟十七年太长,足以让沧海变成桑田,让孩童长成陌生的模样。
江栀晚摇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认真。她把两块玉佩合在一起,塞进他手里:“我记得。一直都记得。”
记得那个暴雨的夜晚,记得那把倾斜的伞,记得半块甜甜的糖,记得那个说“一定能找到你”的少年。
吴世勋紧紧攥着那两块合二为一的玉佩,温润的玉石仿佛带着她的温度,熨帖着他多年来的执念与不安。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扎羊角辫的小不点,眉眼间多了疏离和坚韧,可哭起来的样子,还是像当年那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对不起,我找到你太晚了。”
“不晚。”江栀晚吸了吸鼻子,努力想笑,眼泪却流得更凶,“你找到我了,就不晚。”
雨声不知何时小了下去,客厅里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吴世勋松开她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解下一条红绳,绳端系着半块玉佩——正是那刻着“勋”字的另一半。
他将两块属于她的玉佩串在一起,轻轻戴回她的脖子上。冰凉的玉石贴着她的肌肤,却奇异地带来一阵暖意。
“现在,它完整了。”他的指尖擦过她的颈侧,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江栀晚低头看着胸前完整的月牙玉佩,突然觉得心里那片空落落的地方,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十七年的漂泊,十七年的孤独,十七年对“家”的渴望,似乎都在这一刻有了归宿。
原来她不是孤身一人。
原来真的有人,带着半块玉佩,找了她十七年。
“吴世勋。”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谢谢你。”
谢谢你没忘记,谢谢你找到了我。
吴世勋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嘴角终于扬起一抹真实的笑意,眼底的冰山融化成温柔的海:“我说过,会找到你的。”
这句迟到了十七年的承诺,在雨声渐歇的午后,终于有了回音。
江栀晚摸着胸前的玉佩,忽然觉得,江家别墅里那些冰冷的水晶灯,似乎也没那么刺眼了。江酥的敌意,母亲的摇摆,父亲的疏离,甚至是金钟大的威胁……在这一刻都变得不那么重要。
因为她有了一个真正的“旧识”。
一个带着她童年记忆、守着一句承诺的人。
窗外的雨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带。江栀晚看着那道光,又看看身边的吴世勋,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
或许这场归家之路依旧布满荆棘,但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而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秘密,那些缠绕着过去的谜团,似乎也随着这两块玉佩的重合,即将掀开新的篇章。吴世勋眼底的深意,江家与盛世的商战,十七年前那场绑架的真相……所有的线索,都在这一刻,指向了一个更清晰的方向。
江栀晚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胸前的玉佩。
她知道,转折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