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梧的指尖抚过"诛九族"三字,烛火摇曳不定。她将裴砚少年时临摹的《兵法》残页覆在血诏上,两处墨迹在光影交错间竟隐隐重合。铜镜里映出她骤然收缩的瞳孔——十四岁生辰那日,裴砚握着她的手临帖,墨汁滴落手背的温热,此刻竟灼得人心头发慌。
烛芯"噼啪"爆响。沈清梧猛地惊醒,发现笔锋走势分毫不差。她攥紧绢帛的指节泛白,炭笔落地断成两截。案头那座青玉笔架原是父亲书房旧物,此刻在龙案上投下扭曲的暗影。
帐帘掀动,林骁带着一身寒气进来,肩甲积雪簌簌落下。"春枝兄长失踪了。"他解开肩甲时,怀中滑出半角绣帕。沈清梧用剑尖挑起细看,针脚凌乱稀疏,像是仓促赶制。
"娘娘信这是巧合?"林骁目光扫过案上血诏。
窗外风雪骤急,扑打窗纸如战鼓频催。沈清梧取出裴砚近年奏折,三份文书并排铺开。当"诛"字的起落笔势在烛光下渐渐重叠,她突然抓起朱砂笔疾书,笔锋扫落青玉笔架。指甲深陷掌心仍不停笔,父亲当年在书房说的话忽在耳畔响起:"砚儿运笔总带杀伐之气。"
"你可还记得我这伤口的形状?"沈清梧突然逼近林骁,步摇流苏扫过他颈侧。指尖抚过他旧疤时,袖中血诏擦过绣帕,硝味刺鼻。林骁瞳孔骤缩,后退时撞翻鎏金香炉:"娘娘不如问问,为何刺客颈后会有沈家军刺青。"
沈清梧转身时大氅卷倒烛台,余烬映红血诏。她连下三道密令:封锁消息、彻查绣帕、监视李长。整理发髻时,银簪尖端不慎抵住颈脉。抬眼望见晃动的门帘,恍惚又见那年焚毁的凤冠霞帔在火中翻卷。
偏殿内,裴砚撕开密信,染血的红绸如伤口绽开。那片嫁衣残片上的焦痕与血迹,竟与记忆中的婚服严丝合缝。
"娘娘......"林骁欲言又止。沈清梧冷笑收好血诏,忽然想起昨夜太后旧宅的暗格——除了密信,还有半幅褪色绣帕,针脚与眼前这块截然不同。
她抽出一角密信在火上烘烤,信纸边缘卷曲发焦。昨夜冷宫地道的腥甜气息忽然重现,与刺客伤口的气味如出一辙。
"这绣帕的针脚......"她用剑尖挑着布料细看,"倒像是军营里赶制战旗的手艺。"窗外雪粒骤密,敲打窗纸声声急促。
林骁肩甲积雪化水成渍:"是从春枝兄长房中搜出的。"他抬眼时,目光掠过散落的奏折。
沈清梧忽觉指尖刺痛,方才攥绢帛太紧,指甲已掐破皮肉。血珠滚落血诏边缘,洇开小片暗红。她猛然记起十四岁冬夜,裴砚教她练字时说过:"写'诛'字如斩马蹄,收锋要见血性。"
"退下。"她声音微颤。待林骁转身,迅速将血诏藏入袖中夹层。铜镜里她的面容苍白,将熄的烛火把影子扯得忽长忽短。
门外响起脚步声,这次不是踏雪,而是履底踩冰的脆响。沈清梧按剑未起,门帘已掀开缝隙。晨光斜照进来,映出来人腰间玉佩——正是失踪多日的李长。
"娘娘。"李长嗓音沙哑,鬓角沾雪,"老奴有要事禀报。"他身后隐约可见两名禁军正俯身拾捡什么。
沈清梧盯着他衣襟墨渍:"讲。"
李长近前低语:"东市纸坊今晨发现,有人用硝石调墨......"话未说完,外头传来重物坠地之声。随即骚动四起,惊呼"刺客"。
沈清梧快步至窗前,见庭院里倒着黑衣人,禁军正围拢上前。那人颈后一抹青色刺青赫然入目——正是沈家军标记。
"押下去审。"她回头吩咐,却见李长神色异常。那欲言又止的模样,竟与父亲临终时如出一辙。
待侍卫拖走刺客,沈清梧取披风时触到袖中血诏。忽听李长道:"娘娘可知,当年相国书房里,也有这般墨迹?"
她浑身一僵。记忆如潮涌来——那年书房走水,她从废墟中捡出的半片焦黑奏折,字迹与血诏何其相似。
"娘娘......"李长又唤,声若游丝。沈清梧惊觉自己已握紧剑柄。抬头望天,铅云低垂,飞雪掩没了宫墙轮廓。
"查。"她声音冷彻,"从纸坊到墨庄,悉数彻查。"转身刹那,瞥见李长袖口一抹暗红,似是凝结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