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梧站在冷宫断墙上，夜风卷起她墨色的大氅。远处宫灯在雪幕中晕开团团黄晕，如同十五岁那年上元节，裴砚为她点在御花园里的那盏走马灯。
"娘娘。"林骁不知何时立在墙下，肩头又落了层新雪，"李长在纸坊出事了。"
她缓缓转身，发间银簪在月色下泛着冷光："说清楚。"
"屋梁坍塌，压住了左腿。混战中有人塞给他这个。"林骁双手奉上一块木牌，边缘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沈清梧接过木牌，指尖抚过上面斑驳的纹路。这是沈家军旧部的调兵令，本该随着先帝长眠地下。木牌背面刻着细小的"戊七"二字，让她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套《兵法》的编号。
"备马。"她将木牌收入怀中，"去纸坊。"
"娘娘三思！此刻宫中......"
"正因为是此刻。"沈清梧纵身跃下高墙，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有人想让我看见这个，我岂能辜负这番心意。"
纸坊早已被禁军团团围住。沈清梧穿过庭院时，看见地上未干的血迹蜿蜒如蛇。李长靠坐在残垣边，左腿被简单包扎着，手中紧握着一卷焦黄的纸。
"娘娘。"他艰难地抬头，"这墨迹...与当年书房走水时的一样。"
沈清梧接过纸卷展开，熟悉的硝石味扑面而来。纸上只有半句残诗："朱颜改，山河在"。这是她及笄那年，父亲在书房屏风上题的诗句。
突然，一支冷箭破空而来。林骁挥剑格开，箭簇深深钉入廊柱。箭尾系着一缕红绸，与裴砚今日撕碎的那封密信如出一辙。
"保护娘娘！"禁军迅速结成防御阵型。
沈清梧却推开护在她身前的林骁，径直走向箭矢来的方向。她拔出那支箭，红绸在风中飘荡，上面用金线绣着一个小小的"砚"字。
"果然是他。"她轻笑一声，将箭矢折断。
回到宫中时已是深夜。沈清梧独自走进父亲昔日的书房，这里自那场大火后便一直荒废。她点燃烛台，在焦木残骸中翻找。终于在烧毁的书案暗格里，摸到一块坚硬的物件。
是半块虎符，与木牌上的纹路严丝合缝。
窗外忽然传来三声鸦啼。沈清梧握紧虎符，想起很多年前，父亲曾说过："清梧，若有一日你找到这虎符，便是沈家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她转身走向密室，在墙上一处暗格轻轻叩击三下。墙壁无声滑开，露出里面供奉的沈家先祖牌位。最上方那块崭新的牌位上，刻着父亲的名字。
"父亲，"她轻声道，"您要我守护的，究竟是这江山，还是沈家的清白？"
没有人回答。只有烛火在黑暗中静静燃烧，映亮牌位前那卷刚刚展开的血诏。"诛九族"三个字在火光下格外刺眼。
突然，密室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林骁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娘娘，陛下连夜调兵，往冷宫方向去了。"
沈清梧缓缓起身，将虎符收入袖中。推开密室门的刹那，她看见镜中自己的倒影——不知何时，她已学会了用父亲那样的眼神看人。
"走吧。"她说，"去看看陛下究竟想做什么。"
宫道上的积雪被踩得泥泞不堪。沈清梧走在最前面，红裙曳地，像一道血痕划过雪地。在冷宫转角处，她遇见了率兵前来的裴砚。
他穿着大婚那日的礼服，手中却握着出鞘的长剑。
"清梧，"他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格外遥远，"你终究还是找到了虎符。"
沈清梧停下脚步，望着这个曾与她共享过无数个冬夜温暖的人。如今他们之间，只剩下漫天风雪，和袖中那冰凉的半块虎符。
"陛下是来取臣妾性命的？"
裴砚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她发间，那支他亲手为她戴上的并蒂莲金簪，在雪光中微微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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