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梧的红裙在雪地上迤逦如血,她望着裴砚身上那件刺目的大婚礼服,忽然记起洞房那夜,他执着合卺酒对她说:"这衣裳,我要穿一辈子。"
如今想来,一辈子竟这样短。
"陛下连弑妻都要穿着吉服么?"她轻笑,袖中虎符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裴砚的剑尖微颤,雪粒落在剑身上顷刻消融。"虎符不该现世。"他的声音低沉,"交出来,清梧。"
林骁悄然移至沈清梧身侧,剑已半出鞘。禁军们屏息凝神,雪地上只闻风声呜咽。
"陛下可知这虎符为何一分为二?"沈清梧忽然向前一步,雪地留下深深的脚印,"因为先帝说过,江山之重,非一人可承。"
她从袖中取出虎符,古铜在雪光下泛着幽光:"这一半,原该随先帝入土。另一半..."她目光扫过裴砚身后的将士,"在陛下手中罢?"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直取沈清梧心口。林骁挥剑欲挡,却见裴砚反手挽了个剑花,箭矢应声而断。
"谁放的箭?"裴砚厉声喝道,目光如刀扫过身后军阵。
沈清梧却笑了:"陛下何必动怒?您麾下的神射手,不正是春枝的兄长么?"她指尖轻抚虎符上的纹路,"不如让臣妾猜猜,当年先帝驾崩前,是不是将调兵令交给了太后?"
裴砚瞳孔骤缩。这个细微的神情没能逃过沈清梧的眼睛。
"果然。"她轻声道,"那场大火...不是意外。"
远处忽然传来骚动,一队黑衣武士突破禁军防线,为首之人摘下兜帽,露出春枝兄长那张阴鸷的脸。
"虎符果然在娘娘手中。"他抚掌而笑,"不如交给在下?毕竟...这是太后遗物。"
沈清梧注意到他腰间佩着一柄短刀,刀鞘上的蟠龙纹与父亲书房暗格里的图样如出一辙。
"原来是你。"她忽然想起那夜在父亲书房窗外瞥见的黑影,"当年是你纵的火。"
春枝兄长拔刀出鞘,刀光映雪:"沈相国不肯交出虎符,只好送他上路了。"
裴砚的剑突然转向,直指春枝兄长:"你说过书房走水是意外。"
"陛下真信意外二字?"春枝兄长大笑,"若非如此,您怎会下定决心铲除沈家?"
沈清梧静静看着这场对峙,虎符在她掌心渐渐温热。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紧紧攥着她的手,在她掌心画下三个点——原来不是遗言,是虎符藏匿之处的暗号。
"陛下。"她突然开口,声音清亮,"您可还记得,大婚那日您许过什么誓?"
裴砚持剑的手微微一顿。
"您说,若违此誓,当受千刀万剐。"沈清梧缓缓举起虎符,"现在,该兑现了。"
虎符在雪光中突然迸发出奇异的光芒,铜身上浮现出细密的篆文。春枝兄长脸色骤变:"不可能...这虎符怎会..."
"怎会认主是吗?"沈清梧轻笑,"因为另一半,一直都在我这里。"
她从怀中取出另一块虎符,两块残符在雪中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发出清脆的扣合声。符身上的篆文流动如活物,在雪地上投下巨大的影子。
禁军中忽然响起一片铠甲碰撞声,老将们纷纷单膝跪地:"参见主帅!"
裴砚怔怔望着合二为一的虎符,剑尖垂落雪地:"原来...父皇将调兵令一分为二,另一半给了你。"
"不是给,是还。"沈清梧抚过虎符上的刻痕,"这本来就是沈家之物。先帝托付父亲保管,待新帝登基后再..."
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剧痛打断。低头看去,一截刀尖从胸前透出,鲜血迅速染红了嫁衣。
林骁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剑已架在偷袭者颈上——竟是李长。
"为什么..."沈清梧艰难开口。
李长惨然一笑:"老奴...本就是太后安排在沈家的人。"他望向裴砚,"陛下,老臣终于...完成了太后的嘱托。"
雪越下越大,沈清梧靠在林骁怀中,看着裴砚一步步走近。他脱下大婚礼服,轻轻盖在她身上,就像多年前每个雪夜为她披衣那样。
"清梧,"他低声说,"我从未想过要你的命。"
沈清梧望着他染血的手掌,忽然笑了。原来他握剑时,还是会像少年时那样,紧张得满手是汗。
"我知道。"她轻声说,"否则那一箭,你不会挡。"
虎符从她手中滑落,在雪地里发出沉闷的声响。合二为一的铜符上,鲜血正缓缓渗入那些古老的篆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