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逸拖着最后一个行李箱，气喘吁吁地站在了“永安楼”的门前。汗水浸湿了他后背的T恤，七月的阳光毒辣得像要把人烤化。他抬头看了看这栋楼，灰扑扑的外墙上布满了斑驳的水渍和裂纹，像一张饱经风霜的老人的脸。楼不高，只有六层，没有电梯，楼道口那扇掉了漆的铁门敞开着，仿佛一个黑洞洞的嘴巴，散发着一股混合着尘土、霉味和说不清的陈腐气息。
“就是这里了。”陈逸掏出手机，再次确认了地址和房东发来的信息。永安楼，地处城市一个被遗忘的角落，交通不便，周围是些老旧的厂房和待拆迁的棚户区。如果不是房租便宜得惊人——押一付一，每月只要一千五——他绝不会考虑这种地方。他是个自由撰稿人，收入不稳定，急需一个落脚的地方，而永安楼的租金，对他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褪色工装的老大爷慢悠悠地从楼道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他是这里的管理员，姓王，大家都叫他王大爷。
“小伙子，新来的？”王大爷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是啊，王大爷，我叫陈逸，租六楼604的。”陈逸挤出一个笑容。
王大爷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他一番，点了点头：“嗯，604是空了好一阵子了。钥匙给你。”他从裤兜里摸出一串锈迹斑斑的钥匙，递给陈逸。“自己上去吧，楼梯有点陡。”
“谢谢您了，王大爷。”
“欸，小心点。这楼老了，晚上早点回来，没事别乱跑。”王大爷说完，又慢悠悠地踱回楼道深处，消失在阴影里。
陈逸看着那扇沉重的铁门，心里莫名地升起一丝不安。但他很快甩了甩头，把这种感觉归咎于炎热和疲惫。他拖着箱子，开始爬楼。楼梯是水泥的，边缘已经被磨得光滑发亮，扶手是冰冷的铁栏杆，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每上一层，楼道似乎就更暗一些，空气也更沉闷。墙壁上残留着各种小广告，被撕掉后留下难看的印记，像一块块牛皮癣。偶尔能听到从某个门后传来电视模糊的声音，或是几声模糊的咳嗽，但很快又归于死寂。
六楼似乎是顶楼，楼道比下面几层更昏暗，窗户都被厚厚的灰尘糊住了，透不进一丝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陈逸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
604的门位于走廊尽头，门板是暗红色的，油漆剥落得厉害，露出底下深色的木头纹理。门锁倒是新的，黄铜色的，在昏暗中泛着一点光。陈逸用钥匙打开门，一股更浓郁的尘封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咳嗽了几声。
房间不大，一室一厅一卫，带着一个小阳台。前任租客显然没怎么打扫，地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窗户紧闭，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让本就昏暗的房间更显压抑。家具只有最简单的几样：一张旧木床，一个掉漆的衣柜，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
陈逸放下箱子，走到阳台上。阳台也很小，栏杆锈蚀得很严重。外面是小区的内部，杂草丛生，对面楼的窗户大多也空着，黑洞洞的。远处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但在这里，却像是另一个世界，遥不可及。
“确实够旧的。”陈逸自嘲地笑了笑，“不过，至少便宜。”
他开始动手打扫。灰尘厚得惊人，扫帚扫过，扬起漫天尘埃。他打开窗户通风，刺鼻的霉味稍微淡了一些，但那股若有若无的腥气似乎并没有消散。他清理了厨房和卫生间，把带来的不多的行李一一摆放好。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晚上，陈逸简单吃了点带来的泡面，坐在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开始工作。夜深人静，楼里异常安静，只能听到自己敲击键盘的声音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但这种安静，却让陈逸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他总觉得，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他。
大概凌晨一点多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一阵声音。
“哒……哒……哒……”
声音很轻，像是小孩子用指甲轻轻敲击墙壁的声音，断断续续，没有规律。
陈逸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耳倾听。
声音还在继续，似乎……就在隔壁？不对，这栋楼的隔音效果极差，但那声音听起来更近，好像……就在他自己房间的墙上？
他站起身，走到卧室的墙壁边，把耳朵贴了上去。
“哒……哒哒……哒……”
声音更清晰了，仿佛就在墙的另一面，或者说，就在墙里面。不像是敲击，倒像是……指甲刮擦？
陈逸的心跳开始加速。是老鼠吗？可老鼠的声音不会这么清晰，这么……有节奏。
他回到客厅，打开所有的灯。明亮的灯光驱散了一些黑暗，但无法驱散他心中的寒意。他再次仔细倾听，那声音却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错觉吧……”陈逸安慰自己，“太累了，加上新环境还不适应。”
他关了客厅的灯，只留了桌前一盏台灯，强迫自己继续工作。但刚才的声音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里，让他无法集中精神。他时不时地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像鬼魂的低语。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完成了当天的工作，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他感到精疲力尽，只想倒头就睡。他关掉台灯，房间瞬间陷入黑暗。就在他躺上床，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似乎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这次更近，更清晰。
“哒……哒……哒……”
就在他的床头正上方，天花板上。
陈逸猛地睁开眼睛，心脏狂跳不止。他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天花板。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但那声音却真实得可怕。
“是谁？”他鼓起勇气，低声问道。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回应他的，只有死寂。
不，不是死寂。
他听到了。
在他的床底下，传来一阵轻微的、湿漉漉的……拖拽声。
“滋啦……滋啦……”
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摩擦，又像是……某种粘稠液体被拖动的声音。
陈逸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僵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眼睛死死地盯着床板的边缘，仿佛能看到下面那黑暗中的东西。
那拖拽声持续了几秒钟，然后停了下来。
接着，是一阵令人牙酸的、指甲刮擦木头的声音，似乎正在……试图从床底爬出来？
“啊！”陈逸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恐惧，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卧室，冲进了客厅，蜷缩在沙发上，浑身发抖。
他打开客厅所有的灯，惊恐地环顾四周。这间不久前还觉得只是陈旧的房子，此刻在他眼中充满了未知的恐怖。墙壁，天花板，地板……每一个角落都可能隐藏着可怕的东西。
他听到了，他真的听到了！不是幻觉！
那个声音……
凌晨四点的永安楼，死寂无声。只有陈逸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他蜷缩在沙发上，眼睛瞪得大大的，丝毫不敢放松警惕。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微弱的光线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照进房间，驱散了一些黑暗。陈逸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但他仍然不敢回到卧室。他就这样在沙发上坐了一整个上午，直到阳光照亮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他才稍稍敢移动身体。
白天，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正常。楼道里能听到邻居们活动的声音，王大爷也来收了一次垃圾，和他聊了几句，只是叮嘱他晚上锁好门窗。陈逸强装镇定，和他说了几句话，但心里的恐惧却丝毫未减。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租错了房子？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他上网搜索了“永安楼”的信息，但除了几条本地论坛里几年前的帖子抱怨楼道卫生差、电梯（虽然这里没有电梯）年久失修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这栋楼就像一个被遗忘的角落，沉默地矗立在那里，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个晚上听到的声音，到底是幻觉，还是……真的有什么东西？
陈逸决定，必须做点什么。他不能一直这样生活在恐惧中。他要调查清楚，这间604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想到了王大爷。也许他知道些什么。
下午，陈逸在楼下找到了正在树荫下看报纸的王大爷。
“王大爷，您好。”陈逸走上前去。
王大爷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哦，小陈啊。有事？”
“嗯……王大爷，我想问问，我这604房间，以前……是不是住过什么人？”陈逸小心翼翼地措辞。
王大爷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似乎闪烁了一下。“哦，之前的租客啊……好像是个搞艺术的吧？画画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搬走了。”
“搬走了？是正常搬走的吗？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陈逸追问。
王大爷沉默了一会儿，摆摆手：“能有什么事？就是年轻人，心野，觉得这儿条件不好，就走了呗。小陈啊，你别想太多，这楼是旧了点，但住人没问题。安心住你的就是了。”
王大爷的语气很平淡，但陈逸却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一丝躲闪和敷衍。显然，他有所隐瞒。
“对了，王大爷，”陈逸又想起一件事，“我昨天晚上好像听到点奇怪的声音，像是……墙里面有动静？”
王大爷放下报纸，浑浊的眼睛盯着陈逸看了半晌，才慢悠悠地说：“小伙子，老房子嘛，有点风吹草动很正常。墙体热胀冷缩，有时候会发出声音。别自己吓自己。晚上早点睡，没事的。”
说完，他又拿起报纸，不再理会陈逸。
陈逸站在原地，心里更加没底了。王大爷的反应明显不正常，他在隐瞒。这栋楼，这个房间，一定有问题！而那个问题，很可能就隐藏在昨晚他听到的声音背后。
他告别了王大爷，心情沉重地往回走。阳光照在身上，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他抬头看了看六楼那个黑洞洞的楼道口，仿佛能看到604那扇紧闭的房门后面，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一个危险的境地。而租金的廉价，或许正是需要付出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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