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衣劫（十)

范闲恍若未闻。他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双掌之间，集中在感知李承泽体内那如同蛛网般脆弱、此刻却在狂暴真气冲刷下痛苦呻吟的每一条经脉上。他的额头青筋暴起，汗水如同小溪般滚滚而下，瞬间浸透了衣衫。他在走钢丝，在刀尖上跳舞！霸道真气在他精妙到毫巅的操控下，化作无数道炽热的洪流，却又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最脆弱的节点，如同最勇猛的先锋，又如同最灵巧的织工，在李承泽的经脉内强行开辟道路，以焚灭一切的姿态，驱赶、逼迫着那盘踞在脏腑深处、阴冷如跗骨之蛆的混合剧毒！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和凶险的拉锯中缓慢流逝。药炉在角落咕嘟作响，浓郁苦涩的药味弥漫开来。范若若端着刚煎好的、墨汁般浓黑的药汁，脸色惨白地站在一旁，手抖得几乎端不稳药碗。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范闲的脸色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身体因为巨大的消耗而微微颤抖。但他紧贴在李承泽后心的双掌，依旧稳定如山，输送着源源不断的灼热真元。

突然，李承泽身体一阵剧烈的抽搐，猛地侧过头，“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腥臭无比、颜色如同墨汁般粘稠的污血！那污血溅在地上，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响，冒出丝丝缕缕诡异的青烟！

就在这污血喷出的瞬间，范闲清晰地感觉到，李承泽体内那几股原本盘踞极深、彼此纠缠如同活物的阴寒毒力，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到的毒蛇，猛地收缩了一下，被那至阳真气强行逼得向着一处汇集！

“就是现在！药！”范闲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范若若一个激灵，立刻冲上前，毫不犹豫地将那碗滚烫浓黑的药汁，小心翼翼地灌入李承泽口中。费介也扑到床边，枯瘦的手指闪电般在李承泽胸前几处大穴连点，以金针渡穴之法，辅助药力下行，引导那被逼至一处的毒素。

药汁灌下，李承泽的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痉挛，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但他脸上那骇人的青紫，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虽然依旧苍白虚弱，但那股萦绕不散的沉沉死气，终于被撕开了一道缝隙！

范闲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终于微微一松。他缓缓收回了双掌，身体晃了晃，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瞬间袭来。他强撑着没有倒下，只是疲惫地靠在了床柱上，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顺着下颌滴落，在脚下的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窗外，天色已经大亮。新的一天开始了，带着劫后余生的微光。

当范闲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再次踏入鉴查院那间充满陈旧书卷和药草气息的幽暗房间时，陈萍萍已经在那里了。轮椅上的老人背对着门口，面朝着窗外，晨光勾勒出他佝偻而沉默的轮廓，像一尊凝固的石雕。

“你去了不该去的地方。”陈萍萍的声音响起，平缓得没有一丝波澜，却比窗外的晨风更冷，直透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