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前夜,庆帝在西苑设宴饯行。
宴席设在水阁中,四面透风,帷幔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庆帝坐在主位,裹着厚厚的貂裘,面容隐在阴影中,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慑人。
“北疆苦寒,此去艰险。”庆帝举杯,声音平稳无波,“朕等你们凯旋。”
酒是烫过的,却暖不了人心。范闲低头啜饮,尝出其中微不可察的异味——不是毒,而是能让人内力暂失的迷药。
他看向李承泽,对方也正抬眼望来。视线交汇的刹那,彼此心照不宣。
“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李承泽起身敬酒,云拂罗广袖翻飞间,已巧妙地将酒液泼入身后熏炉。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庆帝似乎没有察觉,转而问道:“承泽近日还在读《蚕丝录》?”
李承泽执筷的手顿了顿:“偶尔翻看,消遣罢了。”
“朕倒是想起其中一句。”庆帝目光扫过两人,“'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你们觉得,这说的是执着,还是愚蠢?”
问题如刀,直刺核心。范闲放下酒杯,缓缓道:“儿臣以为,说的是选择。蚕吐丝不是因为它想死,而是因为它活着就必须吐丝——这是它的本性,它的道。”
“好一个'道'。”庆帝轻笑,“那你们的道又是什么?”
水阁陷入死寂,唯有风雪呼啸而过。李承泽忽然开口,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
“儿臣的道,是破茧。”
庆帝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半晌,他大笑起来,笑声在空荡的水阁中回荡,莫名染上几分苍凉:
“破茧…好,很好。那朕便看看,你们能破出怎样的天地。”
宴席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离开西苑时,雪已深可没踝。范闲与李承泽并肩而行,谁都没有说话,却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决意。
宫门将闭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追来,捧着一件包裹:
“陛下赏二殿下的。”
李承泽解开包裹,里面是一件金丝软甲,在雪夜中泛着幽微的光泽——正是前世悬空庙遇刺时,庆帝赐予他的那件“金不换”。
“父皇这是提醒我们,一切都在他掌控中。”李承泽轻笑,指尖抚过冰冷的金丝。
范闲注视着软甲,忽然道:“穿上它。”
“什么?”
“既然他想看,我们就演给他看。”范闲抬眼,眸中闪过冷光,“看我们如何用他赐的甲,破他的局。”
雪落无声,宫灯在风中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交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