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役结束后第三天,范闲在伤兵营找到了李承泽。
二皇子正给一个年幼的小兵换药,动作意外地轻柔。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落在他脸上,柔和了惯有的棱角。
“庆帝驾崩了。”范闲开口,声音平静,“西苑传来消息,说是旧伤复发。”
李承泽的手顿了顿,随即继续包扎:“你做的?”
“自然死亡。”范闲走近,“或者说,是命运终于无法承受他过多的算计。”
这是实话。当他们在北疆苦战时,陈萍萍和范建联手控制了西苑。庆帝在得知计划彻底失败后,当夜呕血不止,天明时分便没了呼吸。
没有弑父,没有政变,一切平静得近乎诡异。
李承泽沉默良久,忽然轻笑:“所以他到最后...还是输给了自己的多疑。”
“我们赢了。”范闲注视着他,“不觉得高兴吗?”
“赢?”李承泽抬起头,眼中是看透一切的倦怠,“不过是换了一个牢笼罢了。接下来是太子登基,还是你取而代之?”
问题直刺核心。范quiet沉默片刻,忽然道:“还记得春蚕的比喻吗?”
李承泽挑眉。
“你说春蚕吐丝至死是宿命。”范闲缓缓道,“但有没有可能,蚕吐丝不是为了作茧自缚,而是为了...有一天能破茧成蝶?”
帐篷外传来士兵的欢呼声——朝廷的援军到了,带来粮食和药材。战争结束了,活着的人们开始庆祝新生。
李承泽望着帐外景象,眼神渐渐松动。良久,他轻声道:“或许吧。”
三个月后,新帝登基。出乎所有人意料,范闲交出了监察院大权,只领了个虚职;而李承泽更是上书请辞所有封号,只要了澹州海边一座小院。
离京那天下着细雨,青石板路湿漉漉的,反射着天光。范闲轻车简从,只在城门外与寥寥数人告别。
“真的要走?”范若若红着眼眶,“以后还会回来吗?”
“偶尔吧。”范闲揉揉她的头发,“记得给我留间屋子。”
另一边,李承泽正与世子告别。世子的眼睛肿得像桃子,抓着李承泽的袖子不肯放:
“二哥...就不能留下吗?”
李承泽笑了笑,难得温和:“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况且...”他望向不远处等着的范闲,“有人答应带我去看北齐的雪。”
马车驶出京都时,雨停了,天际出现一道彩虹。李承泽靠在车窗边,忽然道:
“现在去哪?”
“先回澹州。”范闲驾着车,“然后...去看雪,看海,看所有没看过的风景。”
“听起来很天真。”
“偶尔天真一下也不错。”
车轮轧过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李承泽注视着窗外飞逝的田野,忽然轻声哼起一首曲子——那是前世范闲在祈年殿上作的诗改编的歌。
范闲惊讶地挑眉:“你记得?”
“记得很多事情。”李承泽没有回头,“比如你第一次叫我哥哥时,声音都在发抖。”
范闲笑了:“现在不会了。”
“是吗?”李承泽转回头,眼中带着熟悉的挑衅,“那叫来听听?”
范闲扬鞭甩了个响,马车加速奔驰起来。风灌进车厢,吹起两人的衣袂。
“哥哥——”他忽然大声喊道,惊起路旁一群飞鸟。
李承泽怔住了,随即失笑:“真是...毫无长进。”
但阳光落在他眼底,融化了经年不化的冰雪。
马车一路向南,将京都的纷扰远远抛在身后。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被命运裹挟的棋子。
春蚕吐丝,或许不是为了自缚,而是为了织就飞向新生的翅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