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继续。范闲没有完全放下戒备,但他收敛了上一世那种几乎要溢出来的敌意和优越感。他更像一个平等的交流者,与李承泽讨论文学,讨论朝局,甚至偶尔会流露出对某些人和事一致的看法。
李承泽显然感受到了这种变化。他起初谨慎,但随着话题深入,尤其是在两人都真正感兴趣的文学领域,他眼中那层戒备的寒冰似乎融化了些许,偶尔会流露出真正属于他年龄的、对知识和思想碰撞的热忱。
范闲看着这样的李承泽,心中那股复杂的情绪再次翻涌。他想,如果没有那些阴差阳错,没有那座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皇位,他们或许真的可以成为朋友,甚至……更进一步。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感到心惊,却又无法抑制。
离开二皇子府时,李承泽亲自送他到门口。这是极高的礼遇。
“范闲,”李承泽第一次直呼其名,声音很轻,“京都很大,也很小。希望我们……不会是敌人。”
范闲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暮色中,李承泽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我也希望。”范闲听见自己说。这句话,上一世他绝不会说。
这一次,他是真心的。
随后的日子,范闲依旧按照既定的路线行走。他接管内库,整顿启年小组,与林婉儿成婚。但他处理与李承泽相关的事情时,策略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依旧会破坏李承泽的某些计划,尤其是在涉及民生、或者会对他自己造成实质性伤害的方面。但他不再像上一世那样,带着一种“除恶务尽”的决绝。他更像是在……拆解。拆解那些可能将李承泽推向绝境的布局,同时又留下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破绽”,让李承泽的势力得以在某些不触及核心利益的地方生存。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走钢丝。既要瞒过庆帝、太子、长公主等所有旁观者的眼睛,维持着“敌对”的表象,又要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冲突的烈度,避免真的滑向不死不休的深渊。
李承泽何等聪明,他很快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他起初怀疑是范闲的陷阱,是某种更高明的麻痹手段。但几次三番下来,他发现范闲的“打击”精准而克制,仿佛在刻意避免伤及他的根本。这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惑。
他们之间,开始出现一种奇怪的默契。在朝堂上,他们可能为了某些议题争得面红耳赤,言辞锋利。但在某些私下的场合,他们的交流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
比如,在抱月楼。范闲“巧遇”在此读书的李承泽。
“殿下好雅兴。”范闲在他对面坐下。
李承泽从书卷中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比不上范提司日理万机。”
“再忙,也比不上殿下思虑深远。”范闲意有所指。
李承泽放下书,看着他:“范闲,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范闲笑了笑,给自己倒了杯酒,“我只是觉得,这世上的路有很多条,不一定非要走到你死我活的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