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月娥那张“沉浸式水疗焕肤”过的脸,彻底不能看了。
红肿、溃烂、火辣辣的刺痛混合着荷花缸的腥臭淤泥,让她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成了林府后院一则活色生香的恐怖笑话。
不过林微倒是威望升高,在府里多多走动,所过之处,下人们皆敛声屏气,眼神里既有敬畏,又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加上众人的八卦心理,无论是刚来的仆人还是管事的嬷嬷,议论纷纷,也都大差不差的知道了赵月娥的卑劣行径和大小姐的“磊落事迹”(当然,林微不可能让人知道“汽水馒头”一事)
大夫来了几趟,只含糊说是“脂粉过敏,邪风入体”,开了大堆清热解毒、外敷内服的苦药汤子。
林文柏被惊动,看着赵月娥裹满纱布、只露一双怨毒眼睛的脸,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最终也只是烦躁地训斥了几句“后院不宁”,罚她去小佛堂静心思过,抄写《心经》百遍。
“静心?!抄经?!”
正房里,赵月娥一把掀翻了丫鬟端来的药碗,纱布缝隙里透出的眼神淬了毒,嘶哑的声音像破锣,
“那小贱人!一定是她!是她搞的鬼!我要撕了她!撕了她!”
她歇斯底里地抓挠着身下的锦被,状若疯魔。
李嬷嬷和张嬷嬷吓得面无人色,连声劝慰:
“夫人息怒!大夫说了,您这脸不能动气,要静养啊!佛堂……佛堂清净,正好养养……”
“养?!我养好了脸,好让那小贱人再给我毁一次吗?!”
赵月娥咆哮,但触及脸上钻心的痛,又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下去,只剩下怨毒的低语在喉咙里翻滚,“等着……你们都给我等着……苏婉容……还有你生的那个小妖孽……一个都别想好过……”
——
荷风院。
林微正对着桌上几样简陋的“零件”较劲。
一根掏空了竹节、钻了几个小孔的细竹管(充当共鸣腔);一小块鞣制过的、韧性不错的薄兽皮(音膜);几根粗细不一的羊肠线(弦);还有一个小小的、用硬木和铜片做成的、带摇柄的“卷轴”装置——这是她磨了林安好久,才让奶娘偷偷找府里老木匠做出来的,谎称是给安少爷玩的“小纺车”。
“天然机制……”
林微低声自语,指尖小心地将羊肠线绷紧在竹管上,另一端缠绕在“卷轴”的铜片上。这是她根据前世物理知识能想到的、最接近“录音”原理的原始装置——振动记录与重现。
原理简单:对着竹管一端说话,声波震动兽皮膜,带动羊肠线产生特定频率的微小振动。同时摇动摇柄,让“卷轴”匀速转动,羊肠线的振动痕迹就会被刻录在涂了一层薄薄蜂蜡的铜片上。回放时,反向匀速摇动卷轴,让铜片上的刻痕带动羊肠线振动,再通过兽皮膜放大,理论上就能还原出模糊的声音。
难点在于:材料粗糙,精度感人,能量转换效率低得令人发指。
林微试了无数次,录下的声音要么是滋啦的噪音,要么是微弱到几乎听不清的“鬼叫”。林微挤出几滴眼泪。
“阿姐,好了吗?安儿想听小盒子唱歌!”
林安趴在桌边,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怪模怪样的“纺车”,满是期待。在他眼里,姐姐捣鼓的东西都自带神奇光环。
林微没回答,全神贯注地调整着最后一根线的张力。
她深吸一口气,凑近竹管一端,用一种刻意压低、带着气声、模仿成年女子幽怨飘忽的语调,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赵……月……娥……还……我……命……来……”
同时,右手匀速摇动摇柄。
竹管嗡嗡轻颤,羊肠线微微抖动。铜片上,留下了一道道极其细微、深浅不一的划痕。
成了吗?
林微停下动作,心脏因专注和一丝期待微微加速。她小心地将“卷轴”复位,深吸一口气,开始反向匀速摇动摇柄。
“……”
“滋……啦……月……娥……滋……还……我……命……滋……来……”
微弱、断续、带着严重失真和背景噪音,但那股刻意营造的幽怨气声,竟真的从竹管另一端飘了出来!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瘆人!
“哇恶!”
林安吓得脸一抽,猛地抱住林微,
“阿姐!盒子里有鬼!”
连角落里的春桃都打了个哆嗦,小脸发白:
“大、大小姐……这、这……”
林微眼中却亮起一丝锐利的光芒心中暗自感叹。
成了!虽然效果像恐怖片里劣质的音效,但用来吓唬一个本就心虚、处于崩溃边缘的人,足够了!她需要的,就是这点模糊不清、足以引发疯狂联想的“鬼音”!
“不是鬼,”
林微拍了拍林安的小脑袋,语气带着点理科生的冷静,
“是‘科学留声机’。”
她看向春桃,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和快要憋不住的狡黠笑意,
“春桃,之前让你收着的‘宝贝’,第二罐,拿来。”
春桃一个激灵,连忙跑去墙角,抱出另一个同样用旧布裹着的瓦罐。
这个罐子一拿出来,空气里就弥漫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尿臊和腐败气味的怪味。
林安立刻捏住了小鼻子:
“臭臭!”
这正是林微让春桃收集的另一份“战略物资”——她借口“做花肥”,让春桃偷偷收集了府里夜香桶沉淀物(富含磷)和部分腐烂的动物骨头(含磷化钙),混合后埋在后院最阴湿的角落发酵了数日。简易的……磷提取物。
虽然纯度低得可怜,但在绝对黑暗的环境下,足以发出幽幽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绿光了。
“佛堂……好让人激动啊……”
林微的目光投向窗外暮色四合的天空,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月黑风高,孤灯古佛,最适合……讲点‘鬼故事’了。”
hia hiahia~
——
夜,深沉。
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破布,沉甸甸地压在林府的飞檐翘角上。连风都屏住了呼吸,唯有佛堂那盏孤灯,在窗纸上投下豆大的昏黄,像只半睁的、疲惫的眼。
檀香的气息也压不住赵月娥心头的怨毒和脸上火辣辣的痛。她裹着头巾,只露出肿胀溃烂的嘴唇和怨毒的眼睛,跪在冰冷的蒲团上,对着佛像机械地抄写着《心经》。每写一笔,都像在刻着林微的名字。
“小贱人……妖孽……苏婉容……都是你们……害我……” 她咬牙切齿地低语,笔尖狠狠戳在宣纸上,洇开一团墨污。
恰在此刻,
烛芯“噼啪”一声爆响,火星四溅。
佛堂里的温度,似乎凭空降了几分。
噗!
佛龛旁,一点微弱的、幽幽的绿色光点,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像一只突然睁开的鬼眼!
赵月娥浑身一僵,笔尖顿住。
她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那点绿光。
是……是萤火虫?她心里刚冒出这个念头。
噗…噗噗……
紧接着,第二点、第三点……越来越多的幽绿色光点,如同从地底钻出的鬼火,在昏暗的佛堂里无声无息地浮现!
它们飘忽不定,时而聚拢,时而散开,映照着庄严的佛像和垂下的经幡,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整个空间瞬间弥漫开一种阴森诡谲的气息!
“谁?!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赵月娥声音发颤,强作镇定地厉喝,手却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脸上的伤口在惊惧下突突直跳。
无人应答。
只有那些幽绿的鬼火,兀自飘荡,仿佛在无声地嘲弄。
赵月娥的心跳得像擂鼓!
她猛地想起白天隐约听到下人们嚼舌根,说夫人这是……遭了报应?被苏婉容的鬼魂缠上了?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她下意识地想去抓案几上的烛台壮胆。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烛台的刹那!
哗啦——!
她面前摊开抄写的那本《心经》,毫无征兆地无风自动!
书页疯狂翻卷!
更恐怖的是,随着书页翻动,无数幽绿色的细小光点,如同被惊扰的磷火虫群,猛地从书页间喷涌而出!
瞬间在她眼前炸开一片惨绿的“光雾”!
“啊——!”
赵月娥魂飞魄散,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整个人向后跌坐在地!
But this is not the end!
在那片飘散的、惨绿的磷火“光雾”中,一个幽幽的、断断续续的、带着无尽怨毒和冰冷的女声,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清晰地钻进了她的耳朵:
“月……娥……害……我……性……命……夺……我……女……儿……你……好……狠……的……心……啊……”
那声音!那语调!分明是……是苏婉容!!!
“不!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害你!是你自己病死的!是你!”
赵月娥彻底崩溃了!她双手死死抱住脑袋,涕泪横流,疯了一般对着空中挥舞,
“滚开!苏婉容你滚开!别来找我!别找我!你的女儿是那个妖孽害的!是林微!是她!”
她语无伦次地尖叫着,在地上了手脚并用地向后爬,试图远离那本还在喷吐磷火、仿佛被恶鬼附身的经书,远离那无处不在、索命般的幽怨女声!
“偿……命……来……月……娥……地……府……好……冷……啊……”
那“鬼音”忽远忽近,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
“不要!我不要下去!我不要!”
赵月娥的精神防线彻底被击溃!她双眼翻白,口吐白沫,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最终头一歪,彻底昏晕过去,身体摆成了个怪异的造型。
佛堂内,只剩下飘忽的磷火,翻动的经书,以及那台藏在厚重经幡后面、还在匀速摇动、发出幽幽“鬼音”的……简易“科学留声机”。
窗外,林微收回透过缝隙观察的目光。
她身边,春桃吓得小脸煞白,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林安则扒着门缝,看得小嘴张成了O型,半晌,才小声地、带着孩童特有的惊奇总结道:
“阿姐,姨娘……在佛堂里放烟花?绿色的!还会说话!就是……有点臭臭的……”
林微:“……”
她默默收起手里那个用来给书页“加料”(磷粉)的小皮囊,又示意春桃去回收那个还在“念经”的竹管装置。
看着佛堂里一片狼藉和昏晕过去的赵月娥,她脸上没有丝毫波动。
烟花?
嗯。
这“磷火烟花秀”的谢幕效果,她给满分。
林微转身,牵起林安的小手,踏入沉沉的夜色。
“走了安儿,”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回去睡觉。明天……”
她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冷光与嘲讽。
“大概会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