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把天烤成口倒扣的铁皮锅,空气里飘着的热气能把人头发丝都烤出卷儿。舒翊蹲在平房墙根,后背早被汗浸透,贴在身上像裹了层湿抹布,每动一下都能听见布料跟皮肤“刺啦”较劲的声儿。
他手上那副手套,这会儿活像俩刚从羊群里滚过的毛线团,白狗的毛在上面织了层密网,风一吹能飘起三根。
舒翊扯掉手套,脚踩着手套,水管子捏在手里“哗哗”冲着手套上的毛——那些白毛顺水漂着。
“给狗洗澡真的是累得要死。”他抹把脸,汗珠子混着灰顺脖子流,在锁骨窝里积成小水洼。
抬眼瞅那狗,浑身湿得像从井里捞出来的拖把,毛一缕缕粘在身上。偏生那张脸。干得发亮,眼周的毛支棱着,跟戴了个毛绒面罩,俩眼珠子瞪得比院里的玻璃球还圆,正跟舒翊对瞅——俩倔脾气在比谁的白眼更能反光,空气里都飘着股“谁先眨眼谁输”的犟劲儿。
舒翊越看越窝火,二话不说拎起水管,跟举着杆水枪似的,手腕猛地一甩——“唰”!一股水箭直奔狗脸,快得给狗脸上拍了记凉巴掌。
狗脸“啪”地湿了,耳朵瞬间耷拉成俩湿海带,眼睛瞪得能塞下俩鹌鹑蛋,喉咙里挤出半声“嗷呜”,尾巴在地上扫得跟抽风的扫帚。
舒翊作案快如闪电,收工也稳如老狗。水管还滴着水呢,他已经直起身,步伐平稳地出了洗手间,仿佛刚才那下只是随手浇了浇花。
那狗蹲在原地,脸湿得发亮,正用眼神控诉他,舒翊看着天上的云,仿佛在研究“这朵云像不像刚才被冲掉的狗毛”。
门外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舒翊从漫天的云絮中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来人。
奶奶正站在那儿,手里拎着一条粗壮的蛇,蛇身软绵绵地垂着,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炎热的阳光洒在蛇鳞上,泛着冷冽的光。
舒翊先是一愣,随即失笑,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奶奶,你怎么上趟山还拎回一条蛇啊?”
奶奶咧嘴一笑,神情轻松得像是拎着一捆青菜,随口道:“哦,刚刚上山,走到半山脚的时候,被它咬了一口,我就把它杀了,拿回来吃。”
舒翊下意识地点点头,顺着她的话应道:“哦,怎么回事啊……”话音未落,他的瞳孔骤然一缩,猛地反应过来,整个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奶奶!快,跟我去医院看看!万一这蛇有毒就不好了!”
他的心跳瞬间加速,血液在耳膜里咚咚作响,几步冲到奶奶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切地检查伤口。指尖触到皮肤时,他的呼吸都滞了一瞬——那两个细小的牙孔,正渗着暗红的血珠。
舒翊的手被奶奶轻轻拍开,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依旧挂着不以为意的笑容:"哎呀,怕啥子,这蛇根本没毒。"
他哪里肯信?二话不说,硬是拉着奶奶出了门,骑上摩托车直奔镇上的医院。一路上,他的指节死死扣着车把,指节泛白,后背绷得笔直,生怕晚一秒就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直到医生检查完,轻描淡写地说"确实没毒",舒翊悬着的心才重重落回胸腔。他长舒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肩膀微微垮了下来。
回家的路上,夕阳已经沉到了山后,暮色渐浓。舒翊扶着奶奶慢慢走,语气里带着几分后怕的严肃:"奶奶,以后别再这样了。要是被咬了,一定要去医院,万一真的有毒,后悔都来不及。"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我和爸妈他们怎么办?"
奶奶却只是笑笑,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种近乎豁达的淡然:"哎呀,我看得挺开的,反正都是要死,还怕啥?"说完,她摆摆手,没等舒翊再唠叨,就自顾自地进了屋,只留他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又无奈又酸涩。
夜风裹着闷热,舒翊站在原地,半晌没动。他忽然觉得,奶奶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那么瘦小,却又那么固执,像一棵倔强的老树,任凭风吹雨打,也不肯弯下腰来。
提前3天,舒翊就匆匆去往c市。以工作为由离开了。
临行前,他紧紧抱住奶奶单薄的身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终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奶奶粗糙的手掌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里带着笑意:"傻孩子,哭什么,路上注意安全。"
车的声音渐渐远去,舒翊透过朦胧的泪眼,看见奶奶站在老屋前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晨雾中。
几经辗转,他被带到了新学校的教室门口。班主任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女教师,她推了推镜框,示意舒翊跟上。
教室里嘈杂的嬉闹声在老师拍响讲台的瞬间戛然而止。
"同学们,这是我们班的转学生,舒池砚。"
舒翊站在讲台中央,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淡金色的轮廓。他微微低着头,细碎的刘海垂在额前,衬得皮肤愈发白皙。台下的女生们顿时骚动起来,有人小声惊呼,有人交头接耳,更有甚者直接红了脸。
最后一排,黄围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祁连玦,压低声音道:"你看我们班那些女生,见到帅哥都移不开眼睛了,肤浅!"
祁连玦没有立即回应。他单手支着下巴,舌尖舔过下唇,目光紧紧黏在舒翊身上,半晌才低声道:"这新同学长得真带劲儿哈。"
黄围猛地转头,一脸难以置信:"不是,你怎么也这样?"
祁连玦这才收回视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修长的手指若有若无转着笔:"怎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讲台,恰好对上舒翊无意间抬起的视线。
黄围夸张地捂住胸口,瞪大眼睛道:"天呐!你竟然说出了高深的中文!"
祁连玦嘴角抽了抽,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有病,别玩梗。"
班主任正打算安排舒池砚去后排的空位,突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教室后方响起——
"老师,让这位同学跟我坐吧!"
祁连玦举着手,嘴角挂着笑,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舒池砚。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一秒,随即响起几声起哄的嘘声。黄围在旁边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装什么热情,明明就是见色起意……"然后灰溜溜的回到自己座位上。
老师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祁连玦旁边的空位,又看了看站在讲台上的舒池砚,最终点了点头:"行,那舒池砚,你就坐祁连玦旁边吧。"
舒翊拎着书包往后排走去。他能感觉到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尤其是祁连玦的视线,灼热得几乎要在他身上烧出个洞来。
当他走到座位旁时,祁连玦已经主动把旁边的椅子拉开,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欢迎啊,新同学。"
舒翊低声道了句"谢谢",刚坐下,就听见祁连玦压低声音补了一句——
"你比远看还要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