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

水珠顺着瓷碗边缘滚落，在水槽里溅开细碎的水花，舒翊刚把最后一块抹布挂好，转身就要抓玄关的门把手，身后冷不丁传来江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今天是星期五，你不能出去。”

舒翊的动作猛地顿住，眉头瞬间拧成一团，转身时胸腔里的火气已经冒了尖，声音里满是憋闷的委屈与愤怒：“为什么？我都把碗洗了！你还想怎么样？”

江宴站在客厅暖黄的灯光下，指尖还夹着一页摊开的复习资料，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常识：“因为你今天要补习。还有半年就高三了，该好好努力了。”

“学习、学习、学习！”舒翊像是被这句话戳中了痛点，音量陡然拔高，眼眶都泛起了红，话里的气话没遮没拦地冲了出来，“天天就是学习！你脑子里不会长蛆吗？有空去看看脑子行不行？说不定早就空了！”

空气静了两秒，江宴竟当真垂眸思索了一瞬，随即抬眼看向他，嘴角甚至牵起一点浅淡的弧度：“这倒是个好提议，谢了你的提醒。现在，可以过来学习了吗？”

舒翊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太阳穴突突跳，干脆懒得再争，转身就往外冲。可还没摸到门把手，手腕突然被人攥住——江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道。

舒翊下意识想甩开他，脏话都到了嘴边，却见江宴慢悠悠地举起另一只手，手机屏幕亮着，在他眼前轻轻晃了晃，语气里藏着几分狡黠：“你看这是什么？”

屏幕上赫然是他手机相册的界面，那些被他藏在加密相册最深处、连自己都羞于细看的内容，此刻正明晃晃地摆在眼前。舒翊的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裤兜，果然空空如也。一股热流瞬间从脖颈窜到耳根，连脸颊都涨得通红，他伸手就去抢：“老男人！谁让你拿我手机的？快还给我！”

江宴手腕轻轻一抬，便让他扑了个空，指尖还故意在他眼前晃了晃，语气贱兮兮的，带着几分调侃：“啧啧啧，真没想到，我们可爱的舒翊小朋友，也会存这些东西啊。没事，青春期嘛，我能理解。”

“你闭嘴！快还给我！”舒翊的声音都染上了颤，又羞又急，眼眶红得更厉害了，伸手去够的动作却因为身高差显得格外狼狈。

江宴往后退了半步，笑容里多了几分拿捏的意味：“给你也可以，但今天必须在家好好学习。不然——”他故意顿了顿，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我就把这些发给你爸妈看。”

舒翊的动作猛地停住，脑子里只剩下一个疑问，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我的相册有指纹解锁！你怎么看到的？”

江宴往前凑了凑，温热的气息扫过舒翊泛红的耳廓，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炫耀，又藏着让人发怵的掌控感：“我破解了啊。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他指尖在自己手机屏幕上点了点，“我入侵了你的手机。现在我的手机里，能实时看到你的动态。所以，你以后看什么、跟谁聊什么，我都知道哦。”

“你个大混蛋！臭SB！”舒翊像是被彻底惹毛的小猫，炸毛似的吼出声，眼底的水汽终于没忍住，在眼眶里打转，却偏要梗着脖子，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舒翊盯着早餐盘里的煎蛋，眼神空洞得像刚被抽走了灵魂。谁能告诉他，被江宴那个“人间题库”摁在书桌前折磨了整整两个月，好不容易熬到假期尾巴，怎么眨眼就撞进了开学这个更大的劫难里？

他在心里哀嚎：我招谁惹谁了？假期里游戏没上王者，懒觉没睡够，连楼下小卖部新出的冰棒都没尝全，这就要被拖回学校坐牢了？怎么就这么背！

“早上好啊。”江宴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带永远精力充沛的笑意。

舒翊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僵硬地抬起头，声音平淡得裹着一层薄薄的“死气”：“我哪好？”

好个鬼！再好听的“早上好”，从开学前一天的早晨说出来，都跟催命符没区别。

江宴看着他生无可恋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些：“怎么？开学不开心吗？”

舒翊扯了扯嘴角，差点没把“开心你个大头鬼”说出口。他在心里疯狂给自己打气：舒翊！拿出点骨气！跟江宴这种混蛋拼了！可下一秒就蔫了——拼什么？拼谁能把数学卷子做得更快？还是拼谁能背完整本英语单词书？算了吧，他连江宴的解题思路都跟不上，这哪是拼，这是单方面被碾压。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两声：呵呵，真是令人发笑的不自量力。

下午，舒翊拖着灌了铅似的腿往学校走，整个人像具没了魂的行尸走肉。校门口熟悉的香樟树、教学楼墙上的校训、甚至连传达室大爷摇着的蒲扇，都透着一股“欢迎回到痛苦牢笼”的嘲讽。

他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又低头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果然，人活着没意义……尤其是开学这天的人。

舒翊刚把书包往桌肚里一塞，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所有筋骨，“啪”地一下趴在桌上，脸颊贴着还带着假期余温的桌面，连眼皮都懒得抬。教室里的喧闹声像潮水似的慢慢漫进来，同学的脚步声、说笑声此起彼伏，他却只想把自己埋进胳膊肘里，假装这是场还没醒的噩梦。

突然，一只带着点温度的手轻轻拍在他肩膀上，秦衡的声音裹着热气凑过来：“哥们，你这是被暑假最后一天的蚊子吸干血了？怎么蔫得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舒翊慢悠悠掀起半边脸，眼尾还沾着点没睡醒的红，声音含糊得像含了棉花：“没事，就是……灵魂还没从假期里飘回来。”说完，又“咚”地一声把脸埋了回去，活像只拒绝面对现实的鸵鸟。

秦衡也不介意，干脆凑得更近，压低声音献宝似的：“哎，跟你说个大消息！我妈昨天跟张老师聊天，说张老师预产期快到了，这学期咱们班要换班主任了！”

“换班主任”三个字刚飘进耳朵，舒翊还没来得及反应，后颈突然窜过一阵莫名的凉意，像有人用冰丝轻轻扫过皮肤。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脊背，总觉得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背上，凉飕飕的，连呼吸都顿了半拍。

“哎？你咋了？”秦衡见他突然僵住，伸手推了推他的胳膊，“脸怎么一下子白了？”

舒翊猛地回过神，那道诡异的视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教室里嘈杂的人声。他揉了揉后颈，试图把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压下去，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发紧：“哦……没事，就是刚才突然一阵冷。”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而且不知道为啥，总觉得心里慌慌的，感觉有股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