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面子

舒翊气得腮帮子鼓鼓的，抓起床上那只洗得有些发白的小熊玩偶，熊耳朵被他攥得变了形。他没回头，踩着重重的步子往门口走，只留下江宴倚在原地，抱着手臂看他的背影，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凌晨五点的天还裹在灰蒙蒙的雾里，昨晚的雨把空气洗得又凉又湿，路边的小草尖上还挂着水珠，几只蜗牛背着半透明的壳，慢悠悠地在草叶上爬着，留下亮晶晶的痕迹。舒翊蹲在路边，手指戳了戳蜗牛的壳，看着它缩进去又慢慢探出来，烦躁的心莫名静了些。

他眼尖地发现草丛里躺着个空矿泉水瓶，瓶身还沾着草屑和露水。舒翊把瓶子捡起来，擦了擦瓶身，倒扣在地上，又小心翼翼地捏起蜗牛，一个接一个放在瓶身上。小蜗牛像是听懂了他的心思，顺着瓶壁慢慢往上爬，排成长长的一队，像条小小的银线。

“哈哈，好搞笑啊。”舒翊弯着眼睛笑，指尖轻轻碰了碰最前面那只蜗牛的触角，可笑意没撑几秒，就垮了下来。他对着瓶子里的蜗牛小声抱怨：“跟你们说，那个江宴真是个大混蛋。不就是个破家教老师吗？有什么威风的，天天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那是给菲菲阿姨面子，才没对他下狠手，绝对不是打不过他！” 他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语气里带着点委屈：“不想回去，看见他就烦。可……好困啊。”昨晚折腾到两点才睡着，满打满算只睡了三个小时，眼皮像挂了铅似的，一个劲往下沉。舒翊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响声让他清醒了几分，可困意很快又涌了上来。

他瞥见旁边的公共长椅，踉跄着走过去，刚坐下就觉得屁股一凉——椅面还沾着雨水，湿冷的触感透过裤子渗进来。舒翊皱着眉，扯着衣服下摆胡乱擦了擦，干脆蜷起身子靠在椅背上，脑袋一点一点的，没一会儿就彻底没了意识，呼吸变得轻浅均匀，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只小熊玩偶。

雾气渐渐散了些，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路尽头。江宴穿着黑色外套，手里还拿着件薄外套，看见长椅上缩成一团的人时，脚步顿了顿，随即快步走过去。他蹲下身，看着舒翊额前垂落的碎发，还有被风吹得泛红的脸颊，眼底的无奈几乎要溢出来。

江宴伸出宽大的手，小心翼翼地将舒翊抱起来，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舒翊在他怀里动了动，无意识地往温暖的地方靠了靠，小熊玩偶被他抱得更紧了。

江宴低头看了看怀里睡得安稳的人，喉间溢出一声轻叹，声音柔得能化开晨雾：“你可真是会折腾我。”

舒翊睁开眼时，晨光正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床尾，暖融融的一片。他盯着熟悉的天花板愣了好一会儿，又抬手挠了挠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自己明明在楼下长椅上蜷着睡着了，怎么会突然回到房间？难不成是困糊涂了，半梦半醒间自己走回来的？

他趿着拖鞋往楼下走，刚拐过楼梯角，一股热乎香气就钻进了鼻子。探头一看，餐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瓷碗里的豆浆冒着白汽，煎饺的边缘煎得金黄酥脆，红糖发糕都切得方方正正，裹着一层亮晶晶的糖霜。

肚子瞬间“咕噜”叫了一声，舒翊下意识按住肚子，又立刻松开，撇着嘴别过脸——想吃是真的，但让他主动要江宴的东西，那点别扭的面子又放不下。

江宴刚把最后一碟小菜摆好，抬眼就撞见他躲在拐角的模样，眼底悄悄漾开笑意，却故意提高声音，对着空气叹道：“哎呀，今天买多了，这么些东西我一个人哪吃得完？扔了可惜，等下拿去喂路边的蜗牛好了”

“不许给蜗牛吃！”舒翊“噔噔噔”跑下楼，手还下意识护在红糖发糕前，“它们肯定已经吃过早餐了，再吃该撑坏了！我……”话到嘴边又卡住，他磨了磨后槽牙，把“我想吃”三个字咽了回去。

江宴挑眉看他，故意板起脸“舒翊，你这也太没有善心了，人家小蜗牛爬了一晚上，肯定没来得及吃饭，说不定早就饿了。”

“我……我也饿了。”舒翊的声音瞬间低了下去，像蚊子哼哼似的，耳尖却飞快地红了，连耳根都染了层薄粉，手指不安地抠着桌布边。

江宴却装作没听见，侧着耳朵晃了晃头，还伸手掏了掏耳朵：“什么？你说小熊饿了？可小熊是布做的呀，吃不了东西的。再说你看它，被你抱得圆滚滚的，早就该减减肥了，哪里还需要吃早餐？”

“我说我饿了！”舒翊终于忍不住了，声音陡然拔高，像只气鼓鼓的小河豚。

江宴这才“哎哟”一声，往后躲了躲，还揉了揉耳朵：“嚯，这高音够亮啊，穿透力真强——我看你不用请我当家教了，直接去报名中国好声音，说不定还能拿个冠军回来。”说着，他把筷子递到舒翊手里“快吃吧，再磨蹭，豆浆该凉了。”

舒翊捏着筷子，看着碗里被推过来的红糖发糕，没说话，却飞快地夹起一块塞进嘴里。甜丝丝的红糖味在舌尖化开，连带着心里那点别扭的小情绪，也悄悄融在了晨光里。

舒翊把最后一口豆浆咽下去，“啪”地放下碗，筷子往桌上一搁，刻意摆出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算你有点良心，没真把吃的喂蜗牛。”说罢起身就要往楼上走，背影挺得笔直，仿佛刚才抢着把煎饺塞满嘴的人根本不是他。

“把碗洗了再走。”江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高不重，却像颗小石子砸在舒翊脚边。

舒翊的脚步顿都没顿，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我不要，我约了人去打球，没空跟你耗。”手已经搭在了楼梯扶手上，指节轻轻敲着木头，透着股不耐烦的劲儿。

“还想被打屁股的话，就不洗好了。”江宴的语气依旧平淡，甚至还带着点低头擦手机屏幕的漫不经心，可每个字都精准戳中舒翊的神经。

前几天被按在沙发上落了好多下，那点麻

痛意至今想起来还烧得耳根发烫。舒翊的身体瞬间僵了半秒，脚步跟灌了铅似的，连刚才挺得笔直的背都悄悄塌了点。

他磨磨蹭蹭转回来，路过江宴身边时，故意把拖鞋踩得“哒哒”响，带着股子不服气的劲儿。他飞快地别开眼，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我是怕你等会儿跟我爸妈告状，说我懒，才不是真听你的！”

说着就伸手去端桌上的碗，指尖碰到温热的瓷壁，耳尖却不受控制地红了点。江宴抬眼瞥他，正好看见他垂着眼帘、假装盯着碗底的模样，嘴角勾了勾，没戳破——毕竟这别扭的小脾气，戳破了，指不定又要闹上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