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雨,下得毫无章法。
细密、黏稠、带着一股子深入骨髓的阴寒,固执地冲刷着城市疲惫的轮廓。
昏黄的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开模糊的光圈,像是无数个沉浮的、即将熄灭的叹息。
市局大院深处,一栋被高大的香樟树半掩着的、外表毫不起眼的旧楼里,灯火通明。
这里没有挂任何显眼的牌子。
普通群众只知道这里是市局家属院里一座废弃的旧楼。
门内,却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过度燃烧的焦苦气息、旧纸张特有的霉味,以及某种精密仪器运转时发出的低沉嗡鸣。
几排长条桌拼在一起,上面堆满了卷宗、拆解的电子元件、摊开的法医图谱,甚至还有几个造型奇特的盆栽,在一堆冷硬物件中倔强地伸展着绿意。
这就是“特调小队”的巢穴。
一个聚集着拥有特殊才能、专门处理那些非常规案件的隐秘小队。
“靠!这鬼天气!”一声带着浓浓鼻音的抱怨打破了键盘敲击声的单调节奏。
一个顶着鸡窝般乱发、穿着印有卡通火箭图案宽大T恤的年轻男人猛地从一堆拆解的电路板里抬起头,揉了揉通红的眼睛。他叫林疏桐,队里的技术组的一员,计算机天才。
“湿度爆表!我的宝贝板子都要哭了!”
“疏桐,别嚎了,给你新烘的深烘豆,提神醒脑。”一个温和清越的声音响起。
端着两个马克杯走来的女子叫苏砚清,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白皙的颈边,眼神沉静如古井水。她是数据分析师,能从浩如烟海的信息碎片里捞出最关键的那根针。
她把其中一杯冒着滚滚热气的黑咖啡放到林疏桐面前。
“砚清姐救我狗命!”林疏桐如获至宝,捧起杯子猛灌一口,烫得龇牙咧嘴。
“慢点,没人跟你抢。”苏砚清无奈地摇头,把另一杯飘着奶泡和焦糖香气的拿铁放到另一张桌子前,“惟念,你的。”
桌子后面,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连体裤的身影闻声抬头。
曲惟念随手把额前几缕栗色的碎发拨到耳后,露出一张暖白色、带着点少年英气的脸庞,眼睛亮得像琥珀糖。
她正专注地用一把小巧精致的柳叶刀削着一根铅笔,木屑簌簌落下,动作稳定得可怕。她面前摊开的是一份复杂的机械结构图。
“谢啦砚清姐!”她咧嘴一笑,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瞬间驱散了工装带来的冷硬感。
她放下柳叶刀,接过拿铁,满足地嗅了嗅香气,“深烘太苦,还是这个适合我。疏桐那是自虐。”她朝林疏桐的方向做了个鬼脸。
林疏桐回敬了一个中指,继续埋头捣鼓他的电路板。
房间另一角,相对安静。郁倾铃端坐在一张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后。
黑色的高定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身上是一件米白色真丝衬衣,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块设计极其简洁的铂金腕表,乌发在脑后挽成一丝不乱的圆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她正低头审阅着一份文件,鼻梁上架着一副细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静专注。
秦馥卿推门进来时,带进一股室外的湿冷寒气。她脱下被雨水打湿了肩头的深灰色羊绒大衣,露出里面剪裁精良的藏青色衬衫和黑色直筒裤。
“都在呢。”她声音不高,带着点沙哑,目光迅速扫过房间,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阿卿,外面雨大吧?快喝点热的。”曲惟念热情地招呼,指了指苏砚清刚刚放下的又一杯咖啡。
秦馥卿道了声谢,刚拿起杯子,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尖锐的内线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破了房间内刚刚升腾起的一点点暖意。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
郁倾铃离电话最近。她摘掉眼镜,伸出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了听筒。
“特调,祁苓。”她的声音平稳无波,没有任何情绪泄露。
“祁苓”是她在队里的代号,毕竟,队里很多人在外还是有“真”工作的。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汇报声。郁倾铃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有那双深邃的琥珀色瞳孔,在灯光下轻微地收缩了一下。
几秒钟后,她放下电话,目光投向房间里的所有人,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
“所有人,放下手头工作。市局正对面,老青藤小区3号楼天台,发现坠亡者。女性,约十七八岁,学生模样。初步判断为高坠致死。”
她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锋,扫过每个人瞬间绷紧的脸。
“报案人,是我们市局大门值班室的保安。他说,亲眼看着那女孩,从对面楼顶,径直跳了下来。就在十分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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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更添了几分凄厉。
红蓝警灯无声地旋转着,将冰冷的雨丝染成诡异的颜色。
警戒线已经拉起,隔绝了外围少数被惊醒的住户。市局法医和技术科的同事穿着雨衣,在强光照明灯下紧张地工作着,现场被笼罩在一片惨白而肃杀的光晕里。
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员为特调小队让开了通道。
秦馥卿跟在郁倾铃身后一步之遥的位置,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警戒线中心。
白布覆盖的轮廓异常单薄,一只苍白纤细、沾着泥水和暗红色血迹的手腕露在白布边缘,手腕上似乎还戴着一根廉价的彩色编织手链。
一个穿着保安制服、脸色惨白如纸的中年男人,正被两名警察扶着,坐在不远处的单元门台阶上,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他眼神涣散,嘴里语无伦次地反复念叨:“……就…就那么跳下来了……直挺挺的……连叫都没叫一声……就在我对面……就在我对面啊……”
秦馥卿的视线从那刺眼的白布上移开,缓缓抬头。目光沿着斑驳陈旧的居民楼外墙向上攀升。
雨水模糊了视线,但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捕捉着每一层楼阳台的样式、堆放的杂物、晾晒的衣物……最终定格在七楼天台那低矮的水泥围栏边缘。
那里,空无一物。
“老张,”郁倾铃已经走到那保安面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瞬间穿透了老张混乱的呓语,“看着我。告诉我,你看到那女孩跳下来之前,她在天台上做什么?站了多久?”
老张浑浊的眼睛努力聚焦在郁倾铃脸上,嘴唇哆嗦着:“做…做什么?就…就那么站着啊!面向我们这边……像根木头桩子……站了…站了得有好几分钟?我…我当时还在想,这姑娘大半夜淋雨干啥呢……然后……然后她就……她就……”
他猛地抱住头,发出压抑的呜咽。
“她当时的状态呢?有没有东张西望?或者……打电话?”秦馥卿上前一步,声音放得很柔和,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引导。
她琥珀色的眼睛温和地注视着老张,试图捕捉他情绪波动下可能隐藏的细节。
老张茫然地摇头:“没…没打电话……就…就看着这边……眼神……眼神直勾勾的……吓人得很……”
郁倾铃对旁边的警察示意照顾好老张,然后转身,目光投向那栋沉默的居民楼。
“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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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楼天台。
风裹挟着湿冷的气息,毫无遮拦地吹过。
市局技术科的同事正打着强光,仔细勘查天台边缘的位置。郁倾铃、秦馥卿和曲惟念站在稍后一点的地方,避免破坏现场。
待市局技术科的同事离开后,几人才凑近观察起来。
“这里。”曲惟念指着靠近边缘内侧地面的一小片区域。那里有几个模糊的、被雨水冲刷得快要消失的脚印,脚尖正对着市局的方向。“符合老张说的,长时间站立的位置。鞋印花纹……初步看是普通的女式运动鞋。”
秦馥卿走到天台边缘,向下望去。市局灯火通明的办公大楼近在咫尺,尤其是大门的值班室,亮着醒目的灯光。
从这个角度,能清晰地看到值班室的窗户。
几分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然后,纵身一跃。
“不像是冲动跳楼。”秦馥卿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有些飘忽,“她选了这个位置,看了那么久。”
曲惟念接着说,“死者身上暂时没发现其他药物。初步体表检查,除了高坠伤,没有明显约束伤或抵抗伤。”
此时,林疏桐和苏砚清也上来了,手里拿着一个装在密封袋里的物品。是一部屏幕完全碎裂、机身扭曲变形、还在往下滴水的智能手机。手机后盖甚至因为某种高温而微微变形发黑。
“馥卿姐,”林疏桐的脸色很难看,手指隔着证物袋点了点那部惨不忍睹的手机,“这就是在死者口袋里发现的。情况……非常不妙。”
“怎么?”郁倾铃问。
“物理损伤严重是一方面,”苏砚清接口,声音带着凝重,“更重要的是,我们初步检测,发现它内部存在一种自毁程序残留痕迹。不仅瞬间物理破坏了存储芯片的核心区域,还通过内部短路产生高温,进行了一次‘熔断式’的数据销毁。现在……这玩意儿基本就是个被彻底砸烂、又烤焦了的砖头。里面就算曾经有什么,现在也……”她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一部在坠亡瞬间自动销毁的手机?
秦馥卿和郁倾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这绝不是普通的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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