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酿开封那日，徐阁老果然带着几位旧部来了陆府。
老大人捻着胡须，看着院中满树金桂，又看了看廊下正低头给陆绎续茶的林月，朗声笑道：“当年金銮殿上，老夫就瞧出你二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果然没看错。”
林月脸颊微红，陆绎却难得没有板着脸，只是给徐阁老添了酒陆绎“全仗阁老当年鼎力相助。”
“哎，路是你们自己走出来的。”徐阁老喝了口桂花酿，眼尾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如今朝局清明，你父亲的冤案也已昭雪，陆佥事该考虑的，是给林姑娘一个正经名分了。”
这话正说到陆绎心坎里。他看向林月，她正低头用指尖划着茶杯沿，耳尖红得像浸了胭脂。
秋日里的婚事办得简单却郑重。没有铺张的仪仗，只请了相熟的几位友人，徐阁老亲自做了证婚人。林月穿着一身红嫁衣，头上那支桂花簪换了赤金镶珠的样式，却依旧在鬓边别了朵新鲜的桂花。
拜堂时，陆绎牵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头发颤。她忽然想起刚到京城那夜，他护在她身前对严世蕃说“家中小妹”，那时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会站在这里，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
婚后的日子，像后院那棵桂花树一样，在平淡中透着沁人的甜。
陆绎依旧在北镇抚司当值，只是回来的时辰越来越早。有时林月在药房配药，抬头便见他站在门边，手里提着个油纸包，里面是她爱吃的那家铺子的糖糕。
她也学着打理家事，却总在算账时被那些数目绕晕。陆绎便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看她对着账本蹙眉，等她气鼓鼓地把笔一搁，便接过账本替她理清楚，末了还要补充一句陆绎“算错了也无妨，家里有我。”
开春时，林月在后院开辟了一小块地，种了些药材。陆绎嫌她弯腰太累，便找了个空闲的午后，亲手做了个小小的竹制支架，让藤蔓能顺着往上爬。
陆绎“你看，这样就不用总蹲着了。”
他擦了擦额角的汗，眼里带着几分邀功的期待。
林月看着那略显粗糙却结实的支架，忽然鼻子一酸。她想起自己穿越而来，本是为了完成任务，却在这人世间，拾到了最珍贵的温暖。
那年秋天，桂花树又开了满树花。林月正站在梯子上摘花，忽然觉得一阵眩晕，下意识抓住了旁边的枝干。
陆绎闻声从书房跑出来，几步就冲过来扶住她，声音里带着后怕陆绎“怎么了？是不是 梯子不稳？”
林月“许是有些累了。”
林月笑着摇摇头，却被他不由分说地抱了下来，稳稳放在石凳上。
他蹲在她面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手腕，动作笨拙却认真陆绎“明日我请个太医来看看。”
太医来诊脉时，陆绎站在旁边，背着手，指尖却紧张地绞在一起。直到太医笑着拱手道：“恭喜陆佥事，夫人这是有喜了。”
他猛地抬头，眼里的震惊慢慢化开，变成难以置信的欢喜。他走到林月身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声音都有些发颤陆绎“真的？”
林月笑着点头，抚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
陆绎便再也不让她碰任何重活。摘桂花的事被他包了，药房也不许她常去，说药味重对孩子不好。他甚至学着看医书，里面关于安胎的章节被他翻得卷了边。
冬日里，林月坐在窗边晒太阳，看着陆绎在院子里给桂花树裹油布。他比去年又细心了些，还在树根处堆了些干草，说是能保暖。
林月“你对它比对我还好。”
她故意逗他。
他回过头，脸上带着无奈的笑，搓了搓冻红的手走过来，坐在她身边，将她的手揣进自己怀里陆绎“它是你盼着长大的，自然要好好护着。”
孩子出生在来年盛夏，是个男孩，眉眼像陆绎，笑起来时却像林月，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陆绎抱着襁褓里的小家伙，动作僵硬得像抱着什么易碎的珍宝。林月看着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冷着脸擦拭匕首的样子，恍如隔世。
林月“给他取个名字吧。”
林月轻声说。
陆绎低头看着孩子，又看了看窗外那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沉吟片刻陆绎“就叫念桂吧。陆念桂。”
念桂。念着那朵在风雨里倔强绽放的桂花，念着那段在桂香里交织的岁月。
后来的许多年，每到桂花盛开时，陆府后院总是热闹的。陆绎会陪着林月摘桂花，念桂就围着他们跑，手里拿着个小篮子，装着他自己摘的几朵小花。
林月做桂花糕时，念桂总在旁边捣乱，脸上沾得都是面粉。陆绎便会把他抱起来，用帕子仔细擦干净，然后看着林月，眼里的温柔像化不开的春水。
有一次，念桂仰着小脸问：“娘，为什么我们家总种桂花树呀？”
林月看向陆绎，两人相视一笑。她摸了摸儿子的头，轻声道林月“因为呀，这棵树记得，爹爹和娘亲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风吹过，桂花簌簌落下，落在三人身上。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近处是灶上桂花糕的甜香，还有彼此温热的呼吸。
林月靠在陆绎肩上，看着漫天飞舞的桂花，心里一片安宁。
那个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早已消失无踪，穿越的使命也早已被她遗忘。她拥有的，是身边的人，是膝下的娃，是一院子的桂花香，和往后岁岁年年，数不尽的温暖与安稳。
这，便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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