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何须考虑？

王进用手捻起些许鱼肝油，涂抹在自己的脸上，又沾了点门房下面的灰朝脸上揉了揉。

　　他用力弯下自己的老腰，一向身子骨硬朗的他今天柱起了不曾用过的拐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像是一个花甲老头。

　　“小勺子，你过来瞅瞅，怎么样？”

　　他招呼自己的贴身仆从过来。

　　被称作小勺子的年轻女孩凑到王修进前上下打量之后，摇了摇头说：“老爷，我看还是不行。”

　　王进沉思片刻之后突然眼前一亮，紧接着就不停的咳嗽了起来，一边咳嗽一边抖着手中的拐杖。

　　“怎么……咳咳，怎么样？”

　　小勺子怔了怔，回答：

　　“天衣无缝。”

　　只有在这个时候，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才像一个老头子。

　　“好，就这样，陪老夫出门，咱们去城主府。”

　　“好嘞，老爷。”

　　片刻之后，一个清秀的小姑娘搀扶着一位花甲暮年的老头子踏入了城主府的客房。

　　王修一看到王进就赶忙到门口去迎接，小心翼翼的把王进拉扯到屋里的木椅子上

　　“咳咳…老夫我啊……咳咳…”

　　王进一边说一边使劲咳嗽，像是随时都会喘不过气来。

　　“爹，您身子骨前些天不是还挺硬朗吗？怎么今天就突然这样了？”

　　已经改了姓的杨修赶忙走到门口去搀扶自己的老父亲。

　　“我呀，时间不多喽，咳咳，人啊，越老，就越容易老，说不定，咳咳，我再过几天，就到下边儿去等你了。”

　　王进低着头，撇过身子不停的咳嗽，眼角时不时的瞟向自己的儿子。

　　“唉，那我这几天给你买点补身子的汤药……”

　　“不不不。”王进刚忙挥手拒绝。“我呀，咳咳，这是心病，从几年前就开始了，咳咳，如今，年老体衰，怕是要熬到头喽……咳咳！”

　　“那就是有心事？”

　　王进弯下腰，眯起眼睛左瞅右瞅，发现屋内屋外多多少少也有十几仆从正在看着自己。

　　他把嘴凑到儿子耳朵旁说：“我们退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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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主府后院隐蔽的一间小屋子里，父子二人并排坐在一张热炕上。

　　“唉，实不相瞒，就前一阵儿，玄机阁的月巫大人带着四皇子的私生子来找我了。”

　　“爹，你现在才告诉我？”

　　王修听到之后立马就石化了，这俩人正在自己家里被当成祖宗供着，白天还大摇大摆的在街上乱跑。

　　“我这不是，不是……咳咳……”

　　王进一副有心事的样子，装模作样的咳嗽个不停。

　　“这不是来找你商量商量吗？”

　　“洛天水找你有什么事情？”王进看自己家老头一直磨磨蹭蹭，心里也着急了，想着干脆直接把话问明白。

　　“她们，来找咱们……”这老狐狸说到这里又突然站起身望向窗外，几步走到窗前，在确认外面无人之后把窗门关的死死的。

　　“来找咱们，造反。”

　　即便是四下无人的情况下，王进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还是小的像蚊子。

　　听到自己父亲亲口说出那最后两个字之后，王修一时间汗流浃背，紧张到说不出话，良久才憋出几个字来。

　　父子二人又交换了一下其他情报。

　　“她……她跟我说，她是皇上派来的。”

　　“放屁，她肯定是被皇上下了诛杀令，不然跑到我们这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

　　说到这里，王进也不咳嗽了，说话的样子颇具有老狐狸的精气神。

　　“那你应该是没答应他们。”

　　“这当然了，就我们俩这家底儿，造反？呸！”

　　王进吐了口吐沫，突然意识到他说的话和今天来这里的目的背道而驰，随机又开始咳嗽起来。

　　“咳咳……，儿啊，当年咱们可没少受玄机阁的恩惠，这人家来找咱们了，咱们……要不……”

　　“你是要我帮他们造反？”

　　王修实在是受不了那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了。

　　“咱们就，随便给点人，给点钱，打发她们走，也不多，你看看，给个一千来人，加上五车银钱……”

　　“不行，我们一共才多少人？这就是随便给点儿人？”

　　“咳咳！你看看我这一把年纪了，咳！都快老死病死了，入土之前还要背上知恩不报的骂名，晚节不保啊，咳咳！”

　　王修低下头深思，没有看自己这个亲爹。

　　“这是杀头的罪，罪无可恕，再说了，我能有今天的地位，跟玄机阁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玄机阁给的资助没几年就亏光了，你能发达全靠攀上了老城主家的大女儿，可玄机阁那边可是好大一笔人情啊，没有他们，你哪能到得了这里？”

　　“这……人情和命，你说我该选哪个？？”

　　“咳咳……”

　　“爹，我知道你心里也为难，不用装病来诈我。”

　　王修双手交叉，思考着现在的局势。

　　自己身为朝廷命官，按理说应该立刻抓捕这两个国贼，可自己的侄女是叛党的女儿，那他就也是叛党的姨夫，甚至现在还跟叛党活在一片屋檐下。

　　“这得让我好好的考虑考虑。”

　　王进看儿子如此为难，自己也不好在说些什么，他轻叹一口气，终是欲言又止。

　　“何须考虑。”

　　那个他们熟悉的声音穿门而入，让父子二人同时悚然变色。

　　“帮与不帮——”

　　剑鸣如冰弦轻振，尾音未落，厚重的木门已迸裂四溅。

　　洛天水执剑而立，削断的门板跌落到了王修的脚边。

　　“你心中早有定论。”

　　洛天水在父子二人面前缓步而行，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

　　“不过，还请城主大人听我一言，大人心中顾虑重重，但都离不开安定二字，既不想帮我，又担心朝廷将你这一家子人打成叛党余孽之后无处可去。”

　　“洛大人若有高论不妨直说。”

　　“用你全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的命，换来一个安定。”

　　“你这是……为何？”

　　父子二人同时一颤，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洛天水。

　　“你若是不帮我，在朝廷的人来这里追究你的罪责之前，我就会给你们这一家子人“安定”，就在我走之前，我说到做到。”

　　“咳咳！咳咳咳——！！”王进突然真正的咳嗽了起来。

　　“洛大人，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你以为自己有的选吗？你以为我不动手，大皇子就会放过你？不瞒你说，那个孩子，仅仅是一个私生女儿，但是她的母亲却依然被大皇子下令诛杀，直到现在，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仍在在大皇子的追杀名单上面，”

　　王修反驳道：“大皇子要杀山映雪，是因为她有归墟剑。”

　　“对，归墟剑的主人就是北梁的皇帝，这当然也是一个原因，但是就在山映雪得到归墟剑之前，大皇子就已经下令诛杀山映雪一家了。”

　　“……”

　　王修一时语塞，额头不断的冒出豆大的汗珠。

　　“何须考虑？那么，我就当城主大人默认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了，几天之后，朝廷的使者大概就会来到南淮，到那时，你所做的事情将决定你是否背叛。”

　　说完，洛天水慢步走出了屋子。

　　随着洛天水的离去，这一阵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息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王进感觉喉头干疼，竟然真的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

　　王进还没有咳出几声，门外又传出洛天水的声音。

　　“令尊的顽疾，我一剑便能治好。”

　　紧接着，锐利的剑芒闪动，一道由纯粹命尘凝聚而成的剑气直削而来。

　　剑气掠过王进和王修二人的脖颈，击在了他们身后的砖墙上面。

　　厚实的砖墙顿时出现一道锋利的剑痕，屋外的光亮透过这一道极其细密的剑痕照射到了二人的侧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