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吓唬王进父子，洛天水心里其实也并不轻松，她并不是个杀胚，真让她把王进一家子人全都杀光，他肯定是不会去做的。
明明王进是帮着自己说话的，可她却还是那样吓唬他。
但她也明白，有时候就是要让自己看上去更狠一点，才能在交涉中取得上风。
“我还真是个态度恶劣的女人呢……”她忍不住的自嘲。
洛天水在想，如果她的威慑起到了反效果，南淮城彻底倒戈向朝廷，她要怎么做。
但是很快她就平复了心情，与其要一个阴晴不定的盟友，还不如增加一个凶狠的敌人。
……
山映雪依然在河道中央垂钓，她坐在小木船上，一只手捏着鱼竿，一只手托着腮，一边钓鱼，一边想着很多事情。
她想起南淮外面的那家小店，还有死在门口的小马，想起从揭阳车一路南逃的艰辛，她想起她在揭阳城外面的家，她的妈妈，妹妹，还有她唯一的朋友。
“阿雨……你在的话，会怎么做呢？”
她想起一个叫做范时雨的女孩，跟她差不多大，她有着长长的黑发，穿着一身灰色的粗麻衣服，总是沉默寡言的样子。
在自己被洛天水从大皇子的爪牙手里救出来的时候，却不能带上范时雨一起走。
“她跟在我们身边更危险。”
洛天水是这样解释的。
可山映雪不信这个，她觉得范时雨比自己厉害多了，当范时雨手握她的长剑的时候，多少人都拦不住她。
她又想到那时的自己，还是一样的软弱，可是她那时也会举起刀，向着敌人挥砍。
现在的她却连练剑也做不到，胸口处的巨大创伤无时无刻都在隐隐作痛，时不时产生的脱力感经常令她晕眩。
突然，一朵水花在她的面前溅起，强行将她从无尽的思绪中拉回现实，把她吓了一大跳。
“是谁！？”她惊呼。
又是一朵水花溅起，这次山映雪看清楚了，有人在往她这里丢石头。
她听见有人高喊：“小杂种——！”
来人正是山以萱，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尽管在城主府住了那么久，她们之间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小杂种，你还准备钓到什么时候啊，我娘亲竟然让我亲自来叫你回家吃午饭。”
山以萱站在岸边，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她的身边站着一名丫鬟，丫鬟此时又递给了山以萱一块石头。
山以萱举起石头就要向山映雪砸过去，吓的她立马用袖袍遮住了眼睛。
咚的一声，石头没有落入水中，而是直接砸在了山映雪的头顶，然后从头顶跌落到了船上，砸在木质的船板上咣当咣当的响。
“我看这饭你是吃不成了，这里有好多石头，我扔给你慢慢啃！”
说完，山以萱继续丢着石头，一边扔石头，一边嘴里不停的叫骂。
“野种！”
“小杂种！”
“一夜情的贱货！”
山映雪只是用袖袍遮住脸，没有其他的反应。
她只是在想：“为什么会这样？”
她们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山映雪一直都觉得自己不是那么玻璃心的人，可她现在知道自己错了，在山以萱无情的谩骂之下，她的心就像是在被钢针一次次的穿孔。
“我什么都没有做啊！”她低下头哽咽着喊出声。
可是山以萱并没有注意，甚至觉得身旁那丫鬟捡石头的速度太慢，自己亲自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石头丢过去，还嚷嚷着让丫鬟也帮忙扔。
山映雪很想一头扎进水里，可是她根本不识水性，小小的木船也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她只能将头埋进双臂的袖套里，默默的忍受来自山以萱的恶意，很快，她的衣服被周遭溅起的河水染湿了大半。
过来一会儿，她感觉不到落在身上的石子和河面被石子溅起的水花了，山映雪刚把护住脑袋的袖子挪开，突然一块小石头猛砸过来，重重的磕到了她的小脑袋上。
“啊！”山映雪吃痛，发出一声惨叫。
山以萱看到山映雪蹲在桥头用手捂着脑袋的模样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下次到了吃饭的时候记得早点回来，可别让我再过来叫你了。”她撂下这一句话，就踮起脚，一蹦一跳的走回家去了。
山映雪用手指揉了揉脑门，再缩回来一看，红色的鲜血沾染在了手指上，山以萱最后那一下着实力道不轻。
她蹲在穿上，垂下了身子，低垂着脑袋，双眼无神的看着河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洛天水双手抱胸，靠在不远处一座小楼的墙边。
刚刚的这一幕她都看在眼里，可是她却并没有出来解围。
“唉。”
洛天水觉得自己遇到这个小女孩以来，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自己就已经把一辈子的气叹完了。
看到山映雪被欺负，她心里又心疼又气愤，心疼山映雪的遭遇，又对山映雪的软弱感到气愤。
于是她决定默默的看着。
“一把剑，并不能让一个人成为皇帝，即便是归墟。”
刚才，但凡山映雪朝着山以萱飙一句狠话，洛天水都会马上冲过来，一把抓住山以萱的手，把她手上的石头塞进那个没教养的丫头的嘴里，然后把她扔进河里去。
可是山映雪却什么都没有做。
“都怪姐姐我把你保护的太好了……”她开始自责起来。
洛天水第一次跟山映雪见面，是在一家阴暗的地下擂台里面。
山映雪拿着刀，站在台上，洛天水蹲坐在台下，是个看客。
也就是在那时，山映雪的胸膛被那名持枪的少年捅穿，心脏也在少年的命尘施加的力量之下被震碎。
看着现在这个绵羊似的小女孩，她怎么样都不能把三个月前在台上为了活下去而向另一个孩子挥舞刀剑的少女和现在的山映雪看做是同一个人。
尽管她先前也像现在这样的笨，但她忍不住想，山映雪的那一份血性，到底到哪去了呢？
她还记得，那个浑身浴血、宛如尸体一样的山映雪缓缓的从一片血泊当中爬起来的情景。
她又看了看如今这个跪坐在船头、像个受气包一样的少女，不由得再次叹息。
随后，她走出小巷子的阴影，随手捡起一块碎瓦砾，轻轻掷起，然后抬腿一脚将瓦砾踢到了不远处的位置。
“**，谁**的扔的这东西！”
几乎是同时，那个被瓦砾砸到脑袋的少女的骂声就从一个小巷子中传了出来。
山以萱捡起地上的瓦砾，朝四处张望却没看到人，自认倒霉的走了。
洛天水走到桥头，轻身一跃，身影平稳的落在了山映雪所在的小船上。
“洛姐姐……”
山映雪看着站在自己身边，低头看着自己的洛天水，一时说不出话，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指着船上的鱼篓说：“我钓到了好多鱼！”
她这时高兴的真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先前的丧气被迅速的一扫而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了最人畜无害的笑容。
看着山映雪这个样子，洛天水的心弦不知为何抽动了一下，此前的一切疑惑似乎都得到了解释。
洛天水心想，这孩子生来就是这个样子……她就该是这个样子。
“我们回去吧，中午可以少吃点，晚上城主要大摆宴席来招待李文，先前跟你说过，就是那个四皇子从前的部下，工部尚书，李文。”
“恩。”
“你若是不想见他，那我们就不去了。”
“没事的，洛姐姐，他应该也没见过我。”
“这倒是。”
况且那城主父子二人也没这个胆子把山映雪的身份泄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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