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天水一只手拉着山映雪，另一只手捏着一个褐色的鳞片。
她正是看到了这枚鳞片从山映雪的衣襟中滑落在地上，才着急的把山映雪拉出来。
山映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撒开了她的手，发着酒疯，跌跌撞撞的在河边走着，纸一样单薄的女孩像是风一吹就会飘落到河里。
“妈妈——！”她朝着漆黑的天空大喊。“我和语薇会好好的！”
夜晚的冷风甚至吹淡了青楼的脂粉味儿，女孩在漆黑的河边呐喊着，像是一个孤独的游魂。
“阿雨——！等你扬名立万的时候，我就带着语薇去找你，你一定会吓一跳！哈哈……咳……”
山映雪说完，转身用手扶着河边的护栏，身体靠在护栏上不停的咳嗽，她喝了太多的酒了。
洛天水没带过孩子，她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也许根本没有什么话能安慰一个异走他乡的孩子。
从小就没有父亲，如今母亲又死了，妹妹失踪，自己被追杀，过着动荡不安的生活，又逃到了陌生的地方来。
这对一个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孩子来说的确有些太跳脱了。
突然，山映雪惊恐的后退几步，像是河中有什么东西吓到她了，让她差点踉跄的摔在地上。
她转过头，看向洛天水的表情充满了疑惑。
“嘘……”
洛天水将手指凑到唇前打了个噤声，另一只手正对着山映雪抬起，那枚褐色的鳞片被捏在她的手里。
“天色已晚，我们回房吃些东西吧。”
“……好。”
二人一路无话，用迅捷的步伐直冲城主府的后院。
在得知山映雪和山以萱经常起瓜葛之后，杨修就将洛天水和山映雪的住所搬到了杨修杨杰父子二人的附近。
二人直接来到了山映雪的卧房，一进门就迅速的点亮了三根蜡烛，又将门窗关的死死的，这才继续先前在河边的谈话。
“洛姐姐，河水，全部都变黑了，下面还有好多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在游，像是人一样……又有些不同，他们手里拿着东西，不过黑乎乎的，我好像什么都看不清……”
山映雪一股脑的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全都说了出来。
“这个东西，你是何时从哪得来的？”洛天水把褐色的鳞片放在桌子上。
“诶？怎么在你这里……”
山映雪赶忙在身上翻来翻去，什么都没有翻到。
“就在你喝酒的时候，这东西掉下来了，你是什么时候弄到这东西的？”
“原来如此，我是在河里钓鱼的时候钓到的，就在今天中午。”
“那时候的水面是什么颜色？”
“和平常一样。”
“其他的呢？有什么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
山映雪低头沉思，回忆着今天早上发生的一些事情。
“鱼变少了，今天钓到的鱼特别少。”
洛天水端来一个盛满清水的水盆，将鳞片扔进了水盆里。
她将手伸入水盆，按住了那枚鳞片，然后嘴里轻声的念着什么咒语。
随着洛天水的施法，山映雪看到水盆里的水慢慢的变成了黑色，那枚鳞片的身影似乎也变得透明了，山映雪也只能勉强发现它的轮廓。
“果然，是海妖……”洛天水额头冒出一滴冷汗。
“海妖？那是什么？”
“南淮离海边至少也要四五天的路程，海盐城到底是什么时候失守的……”
洛天水自顾自的说着，没有顾及发问的山映雪。
良久之后，洛天水挤出一句话：“小姐，我们，恐怕要提前离开这里了。”
“啊？为什么呀？”山映雪现在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洛天水在说些什么。
“你钓起的这枚鳞片，是海妖族身上的东西。”洛天水见山映雪似懂非懂的样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准备慢慢的给山映雪补一补这方面的知识。
“海妖是生活在海里的种族，它们的模样……有些像人，又有些像鱼，身上长着很多的鳞片。”
洛天水用手指向那盆变的漆黑的水。
“在我的眼里，水里的水还是清的，只是看不到那枚鳞片了。”
“诶！真的吗？我感觉这里的水和刚才的河水一样的黑……”说到这里，山映雪突然看向自己左手手腕上的那枚翠绿色的手镯，里面有着深绿色的汁液在流淌，她似乎明白了。“命尘……”
“没错，这是一种利用命尘在水中隐匿身形的咒术，潜影咒，海妖族独特的咒术之一，南淮的河道下现在不知道已经有了多少海妖了。”
“那他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海妖上岸，只会做一件事，杀掉目及所处的所有人。”
“……”山映雪有些惊慌。
“我不知道海盐城是怎么失守的，现在已经容不得我们去想这些了，必须要赶快离开。”
“那，我们离开了，这里的人会怎么样？”山映雪有些迟疑的问道。
洛天水有些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无奈抵不过山映雪的询问。
“会死很多人，南淮到处都是河道，南淮的守军却根本不知道水里面有什么。”
“怎么会这样……我们不能提醒他们一下吗？”
“一旦我们做出了打草惊蛇的举动，就意味着海妖将立刻倾盆而出，在我们没有准备好的时候袭击，到时候一样会死掉非常多的人，那个时候，就连我们也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
“那他们什么时候会从水里出来……”
“等到他们彻底将南淮内的重要水道占领的时候就会发动一场突然袭击，这是一场完美的突袭，不会有任何人反应过来。”
“可是我们发现了，我看到了水里的东西……洛姐姐你应该也可以看到吧，虽然可能不如我那么清楚……”
“我只是看到一些非常模糊的影子，如果不是你的这枚鳞片，以及你说河里有什么东西在游，我也不确定海妖正在慢慢的侵蚀这座城，他们几乎都已经是传说中的生物了……”
“从刚刚一路上的河道来看，我们还有五天的时间，我们应该庆幸南淮够大，海妖对这座城并不是很了解，他们只开始占领中间的淮河，那里是所有河道的主干。”
“五天的话，应该够时间让南淮的士兵们准备应战……”
“不能。”
山映雪话还没说完就突然被打断。
“他们已经进到城里了，一旦有任何打草惊蛇的举动，他们都必定提前发动袭击，我不相信那个废物城主能够暗中打理好这一切。”
“……那我们。”
山映雪的情绪有些低落，“逃”这个字又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她已经从北方逃到了南方……
“我们只能走。”
“可我们走了，他们就会死……”山映雪低下头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有这个，我有归墟剑！”山映雪站起身，冲到了洛天水的身前。
“你现在能使用它的力量吗？你现在的身体，仅仅挥出一剑都有可能会死……”洛天水无奈的摇了摇头。
二人陷入了沉默，山映雪的手攥得紧紧的。
她想起了杨祈雨，这个跟自己素不相识甚至应该还有些芥蒂的女人总是对她很温柔，会给她打理头发，准备衣服，有什么好吃的也会把她叫上。
那些在水面的船上你追我赶的孩子、那些路边叫卖的商贩、小船上打鱼的渔民……他们都会死。
山映雪内心慌乱了起来。
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一切呢？
她要是不知道就好了，最好也不是什么山映雪，只是一个贫苦农家的小女孩，每天跟妈妈在地里干活，穿着对穷人来说还算是得体的衣服，抱着箩筐跑进城去，把种出来的菜拿到城里去卖，虽然会被人笑话，但她也只会傻兮兮的跟着他们笑，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她想着妈妈，妹妹，就这样快乐的生，快乐的死。
可她却不能那样，她是山映雪，是四皇子的私生女，妈妈的仇还没有报，妹妹还下落不明，手里拿着北梁传说中的神剑，玄机阁还要保她做皇帝……
如今还得知了整座南淮城成千上万人的命运。
她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压向了她的肩头，压的她喘不过气，痛苦、悲伤、难过充斥着她的全身，没有一点儿空隙。
明明自己的事情还是一团糟，可却总是忍不住的去想其他的有的没的。
山映雪一时间僵在原地，喉咙有些干涩，她忍不住的用小手去敲打自己的胸口，好让自己呼吸更顺畅一些。
“五天时间，第五天晚上之前我们一定要走，这段日子什么都不要说，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洛天水说完便推开房门，刚才宴会还没开始她们就早早的离开了，了解了河中的异样之后，她还要回去拿些吃的用来填饱她们两个人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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