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峻霖冲出张姐那间如同地狱的套房，冰冷的雨丝裹挟着浓重的湿气瞬间扑打在他滚烫的脸上。他踉跄着冲进电梯，手指颤抖着疯狂按下一楼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合上的瞬间，他仿佛还能看到张姐那张阴沉到极致、如同毒蛇般冰冷的眼神，以及地毯上那片刺目的猩红和碎裂的玻璃渣——那是严浩翔砸碎的酒杯，也是他亲手砸碎的枷锁！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混合着屈辱、愤怒、后怕和一种破釜沉舟的虚脱感。他冲出酒店旋转门，冰冷的暴雨如同鞭子抽打在身上，瞬间将他单薄的西装浇透。他茫然四顾，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去哪里？他无处可去！张姐的报复随时会来，父亲的债务像悬顶之剑，那个所谓的“家”……更是冰冷的牢笼！
就在这时！
“嘀——！”
一声尖锐刺耳的汽车喇叭声撕裂雨幕！一辆线条冷硬、通体漆黑的越野车如同蛰伏的凶兽，猛地从雨幕中冲出，一个急刹，稳稳地横停在酒店门廊前！溅起的水花泼了贺峻霖一身！
副驾驶的车窗被粗暴地降下！一张冷峻到极致的侧脸出现在雨帘之后！
严浩翔！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车窗上，雨水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几缕湿漉漉地贴在冷硬的眉骨上。他没有看贺峻霖，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直视前方被暴雨模糊的道路，下颌线绷得死紧。只有那紧抿的薄唇和周身散发出的、几乎要将雨水都冻结的刺骨寒意，昭示着他此刻极度糟糕的心情。
“上车！” 严浩翔的声音透过哗啦啦的雨声传来，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雹砸在地上，又冷又硬，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被麻烦缠身的极度不耐和暴躁！
贺峻霖僵在原地，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冰冷刺骨。他看着车窗里那张冷硬的侧脸，想起刚才包厢里他那句刻骨的“想死你就签！”，想起他砸碎酒杯的暴怒……此刻这辆横在面前的越野车，像是一个冰冷而危险的陷阱。
“聋了？！” 严浩翔猛地转过头！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车内光线下，如同燃烧着暗火的寒潭，带着一种濒临爆发的、毁灭性的烦躁，狠狠刺向贺峻霖！“等着张姐派人下来抓你回去签卖身契？！”
这句话如同冰冷的针，狠狠扎醒了贺峻霖！他猛地打了个寒颤！张姐！那个魔鬼！他不再犹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拉开沉重的车门，带着一身冰冷的雨水和狼狈，重重地摔进了副驾驶座！
“砰！” 车门被严浩翔狠狠关上！巨大的声响在密闭空间里回荡。
车内瞬间被贺峻霖身上湿冷的水汽和浓重的寒意填满。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西装不断滴落，在昂贵的真皮座椅上洇开深色的水痕。他蜷缩在座位上，身体因为寒冷和残留的剧痛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磕碰着，发出细微的声响。胃部的抽痛在冰冷的刺激下似乎又隐隐泛起。
严浩翔看都没看他一眼，一脚油门踩到底！引擎发出暴躁的轰鸣！黑色的越野车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冲入瓢泼的雨幕！轮胎碾压过积水，溅起巨大的水花！车子在湿滑的路面上疾驰，窗外的霓虹灯光被雨水扭曲成模糊流动的光带，如同坠入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
车内死寂一片。只有雨刮器疯狂摆动的单调噪音，引擎低沉的咆哮，以及贺峻霖压抑不住的、细微的颤抖和牙齿磕碰声。
严浩翔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骨节泛白，手背上青筋隐隐跳动。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冷硬的石头。车厢内弥漫着贺峻霖身上湿冷的水汽、淡淡的汗味（排练后的残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胃药的气息。这种混杂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带着脆弱和狼狈的气息，如同无形的藤蔓，缠绕着他紧绷的神经，让他烦躁得几乎要爆炸！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安保森严、环境清幽的高档公寓区地下车库。严浩翔粗暴地将车甩进一个空位，熄火。引擎声消失，车库内只剩下雨水从车顶滴落的滴答声和两人压抑的呼吸。
严浩翔率先推开车门下车，动作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戾气。他绕到副驾驶，一把拉开湿漉漉的车门，冰冷的空气瞬间灌入。
“下来！” 他声音依旧冰冷，带着命令。
贺峻霖艰难地挪动身体，湿透的西装沉重地贴在身上，冰冷刺骨。他扶着车门框想站起来，脚下却一软，差点摔倒。严浩翔眼疾手快，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一把攥住了他冰凉湿滑的手腕！力道之大，捏得贺峻霖骨头生疼！
“废物！” 严浩翔低骂一声，像是被烫到般猛地甩开手！仿佛触碰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他不再管贺峻霖，转身大步走向电梯间。
贺峻霖咬着牙，扶着冰冷的车身，一步一步，踉跄地跟在后面。冰冷的电梯轿厢里，镜面映出两个同样狼狈的身影：一个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同落水狗；一个西装笔挺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暴戾寒气，如同刚从战场归来的煞神。两人之间隔着冰冷的空气，沉默如同实质。
电梯直达顶层。严浩翔指纹解锁厚重的入户门，率先走了进去，没有开灯。贺峻霖站在门口，冰冷的雨水顺着裤脚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他看着门内那片未知的、属于严浩翔私人领域的黑暗，脚步迟疑。
“杵着当门神？” 严浩翔冰冷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浓浓的不耐烦，“滚进来！把地板弄脏了赔不起！”
贺峻霖深吸一口气，踏入了这片黑暗。一股混合着松木、冷冽雪水和淡淡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干净、空旷、冰冷，如同严浩翔本人。
“啪嗒。” 客厅一盏落地灯被按亮，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勾勒出简约而奢华的家具轮廓。
严浩翔背对着他，站在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台前，动作粗暴地拧开一瓶昂贵的矿泉水，仰头灌了几大口。水流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没入微敞的领口。他放下水瓶，转过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在昏暗中扫过贺峻霖那身湿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身形、还在微微发抖的狼狈模样。
“浴室在那边。” 他抬手指了指一个方向，声音平板，没有丝毫情绪，“把自己弄干净。别死在我这儿。” 说完，他不再看贺峻霖，径直走向客厅深处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他，望着窗外被暴雨模糊的城市灯火，只留下一个冷硬疏离的背影。
贺峻霖站在原地，冰冷的湿衣贴在皮肤上，寒意刺骨。他看着严浩翔那拒人千里的背影，胃部的抽痛混合着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无处可逃的茫然席卷而来。他沉默地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严浩翔指的那个方向。
浴室很大，装修是冰冷的黑白灰大理石色调。贺峻霖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仿佛卸下了一丝强撑的力气。他摸索着打开灯，刺眼的白光让他眯了眯眼。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如鬼、眼下一片乌青、头发湿漉漉贴在额角的脸，狼狈得像个难民。
他颤抖着手，一件一件剥掉身上冰冷沉重的湿衣。西装、衬衫、长裤……每脱下一件，都像是在剥离一层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枷锁。冰冷的水珠沿着他苍白的皮肤滚落，胃部的隐痛在温暖的环境下似乎有加剧的趋势。他打开花洒，滚烫的热水瞬间倾泻而下，冲刷着他冰冷僵硬的身体。
热水包裹住身体的瞬间，贺峻霖猛地打了个哆嗦。皮肤被烫得微微发红，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似乎被驱散了一些。他仰起头，任由滚烫的水流冲刷着脸颊，紧闭着眼。浴室里水汽氤氲，只有哗啦啦的水声。
紧绷的神经在热水的冲刷下，如同被泡软的绳索，一根根断裂。张姐冰冷的眼神、父亲贪婪无耻的录音、严浩翔那句刻骨的“想死你就签！”、砸碎酒杯的猩红、被当众扒皮的极致羞耻、对未来的巨大恐惧……所有被强行压抑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一股无法抑制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滚烫的液体混合着花洒的热水，汹涌地从紧闭的眼角滑落！他死死咬住下唇，试图阻止那丢人的呜咽，但破碎的、压抑的抽泣声还是无法控制地从喉咙深处溢出，在空旷的浴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和……脆弱。
他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壁，身体在热水的冲刷下微微颤抖，肩膀无法控制地耸动着。那些强撑的体面、完美的面具、圆滑的应对……在这一刻，在只有他一个人的、被水汽笼罩的狭小空间里，被彻底冲刷殆尽。只剩下一个被逼到绝境、满身伤痕、对未来充满恐惧的、真实的贺峻霖。
浴室门外。
严浩翔依旧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模糊的雨夜。浴室里传来的、被水声掩盖却依旧隐约可辨的、压抑破碎的抽泣声，像一根根细密的针，穿透厚重的门板，扎进他紧绷的神经里。
他烦躁地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猛地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被麻烦缠身的极度不耐，有对贺峻霖懦弱哭泣的鄙夷，但更深的地方……似乎还藏着一丝被那绝望哭声勾起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烦躁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窒闷。
他大步走到酒柜前，粗暴地抽出一瓶烈酒，拧开瓶盖，直接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如同火焰般滚过喉咙，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头那股莫名的、如同被湿棉花堵住的烦闷感。
“麻烦精！” 他低咒一声，将酒瓶重重顿在吧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水汽氤氲的浴室门。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