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篇

开春的技术革新研讨会开了三天，蒋丹晨作为主研人员，连轴转得眼底泛了红。散会那天傍晚，她抱着厚厚的方案草稿往值班室走，远远看见通信塔下站着个人，手里举着个保温杯，正对着夕阳晃悠——是云天耀。

“刚从炊事班借的红糖姜枣茶，”他把杯子塞给她，杯壁烫得正好，“听小张说你三天没好好吃饭，胃该不舒服了。”

蒋丹晨低头抿了口，甜暖的滋味顺着喉咙往下淌，忽然注意到他袖口沾着点银灰色的粉末。“又去捣鼓你的旧发报机了？”她挑眉，“上次不是说零件老化，该封存了吗？”

“拆了个电容下来，”他拽着袖子蹭了蹭，没蹭掉，“你方案里不是说想试试‘古法新用’，把摩尔斯电码加密算法融进新电台？我把老发报机的核心模块拆出来了，说不定能当参照。”

值班室的灯亮到后半夜。蒋丹晨对着电脑改方案，云天耀坐在对面，手里拿着放大镜研究拆下来的模块，时不时在草稿纸上画两笔。“你看这里，”他忽然推过纸，“老发报机的跳频间隔是0.8秒，你方案里写的0.5秒，虽然更快，但在强干扰环境下可能会丢包，或许可以试试动态调整……”

蒋丹晨看着他笔尖划过的地方，正好是她卡了两天的瓶颈。她抬头时，撞见他眼里的红血丝——原来他也没睡。“你怎么知道我卡在这了？”

“听你敲键盘的节奏就知道了，”他笑，“平时你思路顺的时候，敲回车都比别人快半拍，今天隔三分钟才敲一下，明显是卡住了。”

窗外的月光爬进窗台，落在两人交叠的草稿纸上。蒋丹晨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她感冒发烧，躺在宿舍里，就是听着远处发报机的“滴滴”声睡着的——后来才知道，是云天耀怕她醒了没人照顾，守在电台旁发了整夜的测试信号，说“这样你醒了听着声，就知道我在”。

改完方案时，天快亮了。蒋丹晨伸懒腰，不小心碰掉了桌角的金属链——是上次比武时滑落的那根，被云天耀用细银丝缠了圈加固，说“这样再怎么折腾都不会断”。他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链子，忽然“嘶”了声。

蒋丹晨拽过他的手，看见掌心有道细小的划痕，还渗着血珠。“拆模块时被电容划的？”她皱眉，从抽屉里翻出碘伏，“跟你说过戴手套，就是不听。”

“忙着画图，忘了，”他任她用棉签擦伤口，忽然低头笑，“你看，这血珠的形状，像不像你方案里画的信号峰值？”

她没理他的玩笑，却把棉签攥得紧了些。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和他掌心的纹路重叠在一起，像幅复杂又温柔的通信链路图。

方案提交那天，上级特意表扬了“古法新用”的创新点。散会后，老营长拍着云天耀的肩笑：“我就说你俩是块好料，一个敢想，一个能落地，跟当年我带的那对通信搭档一模一样。”

蒋丹晨正低头整理文件，听见这话，忽然想起库房那本笔记本最后一页的字。她抬头时，看见云天耀正朝她看过来，眼里的光比会议室的灯还亮，像在说“你看，我们的信号，又一次准确抵达了”。

回营区的路上，春风卷着新抽的杨絮飘过来，粘在蒋丹晨的发梢。云天耀伸手替她摘下来，指尖不经意划过她的脸颊，像在发送一组温柔的触感信号。“晚上去库房看看？”他说，“我把老发报机剩下的零件拼了个模型，底座刻了咱们的名字。”

蒋丹晨点头，忽然觉得所谓搭档，就是能在对方的思路里找到自己的答案，能在彼此的习惯里藏好无声的牵挂，像这永远在革新却始终默契的通信技术，把过去的故事融进未来的路，让每一步前行，都有清晰的回声。

远处的通信塔在暮色里矗立，信号灯闪着规律的光。蒋丹晨看着身边的云天耀，忽然想，他们的故事大概永远不会有“完”，就像这永远在传输的信号，在风里，在雨里，在岁月里，一直清晰，一直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