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篇

库房的铁门推开时，带起一阵混着机油和灰尘的风。云天耀拉开灯，挂在墙上的旧发报机零件模型忽然亮了——他在底座里藏了串微型LED灯，顺着零件的轮廓蜿蜒，像把当年的“滴滴”声化成了可见的光。

“刻字的时候手滑了，”他指着底座边缘，那里“云天耀”三个字刚劲，“蒋丹晨”旁边却多了个小小的星号，“小张说星号代表‘特别标注’，我觉得挺对。”

蒋丹晨指尖拂过星号，忽然注意到模型旁摆着个铁皮盒，里面是些泛黄的纸条。最上面那张画着歪歪扭扭的电路图，角落写着“07年冬，教丹晨认电阻”。她往下翻，有张记着“丹晨说红糖姜枣茶要煮够十五分钟”，还有张画着她皱眉敲键盘的样子，旁边标着“卡壳时的表情，像被干扰的信号”。

“攒了挺久，”云天耀挠挠头，“以前总觉得说不出口，就记下来。你方案里那个动态跳频算法，其实我去年就画过草稿，当时想，要是有天能跟你一起做就好了。”

铁皮盒最底下压着张合影，是新兵连考核那天拍的。蒋丹晨穿着作训服，手里举着满分的通信测试报告，嘴角扬得很高；云天耀站在她斜后方，帽檐压得低，却能看见嘴角偷偷跟着扬起的弧度。照片背面有行字：“第一次觉得，有人能把信号发得比阳光还亮。”

“那天你跑完三公里，蹲在操场边吐，”蒋丹晨忽然开口，指尖点着照片里的自己，“我以为你早走了，结果回头看见你在递水，手里还攥着我掉的笔。”

云天耀愣了下，随即笑了：“那支笔后来被我磨尖了，画电路图特别顺。”他从口袋里摸出支钢笔，笔杆磨得发亮，正是当年那支。

窗外的杨絮又飘了进来，粘在模型的信号灯上。云天耀伸手去摘，指尖碰到灯珠时，忽然“啊”了声——原来LED灯的线路没接稳，刚才亮是接触不良。他从工具箱里翻出烙铁，蒋丹晨递过松香，两人头挨着头凑在模型前，像当年在新兵连一起修坏了的对讲机。

“你看，”焊好线路的瞬间，灯光稳稳亮起，云天耀侧头看她，眼里的光和底座的灯混在一起，“只要接对了线，信号就不会断。”

蒋丹晨没说话，却把铁皮盒往他那边推了推。盒子里的纸条滑出来几张，其中一张写着“想每天给她煮姜枣茶，想跟她一起改方案，想让她的信号里，永远有我的回声”。

夜风从库房的窗缝钻进来，吹得铁皮盒“咔哒”响了声。云天耀忽然伸手，轻轻握住她拿松香的手。她的指尖还沾着点松香末，蹭在他手背上，像撒了把细碎的星子。

“其实老发报机还有个用处，”他声音放得很轻，“摩尔斯电码里，‘我爱你’是‘... --- ...’，短长短，像心跳的节奏。等下次有时间，我教你发？”

蒋丹晨抬头时，正撞见他眼里的紧张，像个等待信号反馈的报务员。她忽然想起那天改方案到天亮，他掌心的血珠被碘伏擦过，留下淡淡的黄痕，像个没说出口的牵挂。

“不用教，”她慢慢开口，指尖在底座的星号上敲了三下，短，长，短——正是摩尔斯电码里的“我”，“我学过。”

云天耀的眼睛忽然亮了，像信号灯被调大了功率。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敲了四下，短长短长，是“爱”。

库房的灯静静照着，模型上的LED灯明明灭灭，像在应和着什么。远处的通信塔依旧矗立，信号灯规律地闪烁，仿佛在说：有些信号，一旦发出，就再也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