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月华透过窗棂,在青石板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白坐在蒲团上,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周身仿佛萦绕着淡淡的寒气,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他双目轻阖,气息匀长,正欲入静,心头却莫名一乱。
那股烦躁来得突兀,像平静湖面被投进石子,荡开圈圈涟漪。紧接着,一幅诡异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闯入脑海:昏暗的火光中,一个红衣少女被死死钉在十字架上,她的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容貌娇媚,眼神却带着几分癫狂。少女脚下堆满干枯的柴火,周围是密密麻麻的人影,他们举着火把,脸上写满愤怒与恐惧,齐声嘶吼着:“烧死那个女巫!烧死她!”
火光映红了少女的脸,她却突然疯狂大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穿透嘈杂的人声,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邪恶,仿佛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都拖入地狱。
白猛地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惊疑。他已打坐百年,心境早已如古井无波,这般心神不宁,还是头一遭。那红衣少女的模样,那疯狂的笑声,还有那股浓烈的怨气……总让他觉得,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近来城中不太平,已有七名年轻女孩离奇失踪,警局查了许久,却连一点线索都找不到,只引得人心惶惶。白指尖微动,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他起身推窗,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袂,更显清俊孤冷。片刻后,他身影一动,已消失在屋内。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灯笼在风中摇曳。白缓步走着,神识却悄然散开,捕捉着周遭的气息。忽然,一个身影从街角拐出,与他擦肩而过。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普通的黄色体恤,看起来并无异常。但白的眉头却微微蹙起——刚才那一瞬间,他分明从少年身上察觉到了一丝极淡的阴邪之气。
白不动声色,远远跟了上去。少年似乎有心事,脚步匆匆,一路往城外走去。越往前走,人烟越稀少,最后竟来到了一座偏远的荒山脚下。
少年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往山上爬去。白紧随其后,借着树影掩护,悄无声息。
山顶空旷,月光洒下,照亮了眼前的景象。一座简陋的祭坛赫然在目,祭坛中央,摆放着一面等人高的铜镜,镜面光滑,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而祭坛之下,竟躺着七个年轻女孩,她们双目紧闭,气息微弱,正是城中失踪的那些女孩。
白心中一凛,握紧了袖中的法器。
只见那少年走到铜镜前,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又对着铜镜拜了拜。接着,他站起身,双手做出诡异的手势,口中念念有词,念出的咒语晦涩难懂,带着一股阴邪的力量,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随着咒语声越来越急,祭坛下的七个女孩身上,竟缓缓飘出一缕缕白色的魂魄,它们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尽数被吸入了铜镜之中。
铜镜表面泛起一阵涟漪,光芒闪烁。片刻后,一个身影从镜中缓缓走了出来。
她身着一袭红裙,裙摆拖曳在地,一头青丝被编成精巧的垂髻,两侧各垂下一串细碎的流朱。容貌娇俏无比,眼波流转间,却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邪魅。那眉眼,那神态,竟与白打坐时脑海中浮现的红衣少女一模一样!
白心头巨震,一个尘封的名字浮现在脑海——赫连夜棠。几百年前,赫赫有名的巫师家族赫连氏被冠以“妖邪”之名,满门被灭,赫连夜棠便是那家族中最年轻的后裔,当年正是被以“女巫”之罪,活活烧死在十字架上。
原来,她并未真正魂飞魄散,而是被封印在了这面铜镜之中。如今,她竟通过吸收这些女孩的魂魄,挣脱了封印!
赫连夜棠走出铜镜,伸展了一下手臂,感受着重获自由的力量,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容。“几百年了……我终于出来了!”
“妖孽,竟敢残害无辜!”白低喝一声,身影如电,瞬间出现在祭坛前,挡在了赫连夜棠面前。
赫连夜棠抬眸看向白,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冷笑:“又是你们这些自诩正义之辈?几百年前,赫连氏被你们赶尽杀绝,如今,我不过是拿回一点利息罢了。”
话音未落,她身影一晃,一道红色的妖力便朝着白袭来。白不慌不忙,祭出法器,金光一闪,挡住了妖力。
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赫连夜棠本就是天赋异禀的巫女,几百年的封印让她积攒了无尽的怨气,力量变得更加诡异强大。白虽修为高深,一时之间竟也难以占到上风。
月光下,一白一红两道身影交错翻飞,气劲四溢。白的招式沉稳凌厉,带着凛然正气;赫连夜棠的巫术阴狠诡谲,招招致命。
激战许久,白看准一个破绽,猛地祭出本命法器,一道耀眼的金光直逼赫连夜棠。赫连夜棠躲闪不及,被金光击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影变得虚幻起来。
白乘胜追击,再次打出几道法诀,将赫连夜棠牢牢困住。
赫连夜棠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身体,眼中充满了不甘与怨毒,她死死盯着白,声音嘶哑地喊道:“我们赫连氏一心研究巫术,从未害过任何人!我们只是想探索天地奥秘,为何你们偏偏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凭什么?!”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仇恨与怨念,回荡在空旷的山顶,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悲凉。
白看着她,心中竟生出一丝复杂。几百年前的真相,早已湮没在历史长河中,他无从考证。但残害无辜,终究是错。
“残害无辜,便是原罪。”白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赫连夜棠惨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绝望。“原罪?哈哈……这世间的公道,从来都是你们说了算!”
随着笑声渐歇,她的身影彻底化为点点红光,消散在夜风中,只留下那无尽的仇恨与怨念,仿佛还萦绕在空气中。
白收回法器,看着赫连夜棠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语。
这时,那个少年瘫软在地,脸色惨白,浑身发抖。他看着白,带着哭腔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叫黄程,上次和伙伴们在荒郊野岭玩,无意中看到这面镜子,就像着了魔一样把它捡了回来。后来,镜子里传来声音,让我每天晚上对着它念咒语、祭拜,说这样能满足我的愿望……我没想到,会放出她来,更没想到……会害了这些女孩……”
白看了黄程一眼,没有说话。他走到祭坛下,检查了一下七个女孩的状况,还好,她们只是魂魄被吸走了一部分,尚有生机。他取出几颗丹药,喂她们服下,又打出几道法诀,稳住了她们的气息。
做完这一切,白抬头望向天边,东方已泛起鱼肚白。一场风波暂歇,但他知道,有些东西,或许永远都无法真正平息。那赫连夜棠临终的质问,像一根刺,扎在了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