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裹着夏末的余温,卷得路两旁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沈砚抱着一摞刚领的教材往教学楼走,物理系的课本比他预想中更沉,硬壳封面硌得指节发白,他却像感觉不到似的,步子迈得又稳又直。
额前的碎发被风掀起,露出一双过分平静的眼睛——像深秋结了层薄冰的湖面,映着天空的蓝,却没什么波澜。他不喜欢人群,选课特意避开了早八高峰,此刻的林荫道上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倒合了他的意。
刚拐过行政楼的拐角,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突然从斜后方冲来。
“砰!”
肩膀被狠狠撞了一下,怀里的书瞬间失去平衡,哗啦啦散了一地。最上面那本《大学物理实验指导》借着惯性滑出去半米,封面磕在路沿的水泥棱上,蹭出个浅白的印子。
沈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 一个清亮的声音紧跟着炸开,带着点喘,还有点慌不择路的歉意。
沈砚低头,看见一只手正飞快地捡起他脚边的《高等数学》。那只手很漂亮,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手腕上松松垮垮挂着串彩色塑料珠子,随着动作叮铃哐啷地晃。
他顺着那只手往上看,撞进一双弯成月牙的眼睛里。
男生半蹲在地上,额发被风吹得乱糟糟,鼻尖泛着点健康的红,像是跑了很久。他怀里已经抱了三四本沈砚的书,另一只手还在够那本滑远的实验指导,嘴里不停念叨:“实在抱歉啊同学,我赶去占大物的座,今天据说有个超严的老师……”
沈砚没说话,也蹲下身捡书。两人的手指在半空中不经意碰了一下,对方的手温温的,带着点阳光晒过的暖意,和他常年握笔、指尖微凉的触感形成鲜明对比。
男生像是被烫到似的缩了下手,抬头冲他笑得更灿烂了点:“我叫温叙,中文系的。你呢?”
沈砚把最后几本书拢到一起,摞齐,声音没什么起伏:“沈砚,物理系。”
“沈砚?” 温叙重复了一遍,眼睛亮了亮,“这名字好听啊,跟你人一样,看着特清爽。” 他把怀里的书递过来,“真对不住,都给你弄乱了。要不……我请你喝瓶冰汽水赔罪?就当谢罪了。”
沈砚接过书,重新抱好,摇了摇头:“不用。”
他起身要走,温叙却突然“哎”了一声,指着他怀里最上面那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那是他自己带的,刚才散书时不小心混进去了。
“你的本子好像开胶了。”
沈砚低头,果然看见笔记本的塑封皮松开一角,里面夹着的东西露了出来。他心里猛地一紧,刚想合上,温叙已经伸手帮他把那页松脱的纸塞了回去。
就在那两秒的间隙里,温叙看清了纸上的东西。
是一张拍得有点模糊的照片,像是用旧手机在远处抓拍的。画面里是学校的百年银杏树下,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站在文学社招新的展板前,手里捏着支马克笔,正低头往海报上写着什么,侧脸的轮廓被透过叶隙的阳光照得毛茸茸的,带着点少年气的张扬。
那是去年秋天,刚入学的温叙自己。
温叙整个人都愣住了,手指还停留在笔记本的封面上。他抬头看沈砚,对方的耳根不知什么时候泛起一层极淡的红,眼神有点闪躲,不像刚才那样冷清清的,反倒透着点……慌乱?
“这照片……” 温叙刚想问什么,上课预备铃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刺破了这短暂的凝滞。
沈砚像是被惊醒,猛地抱紧怀里的书和笔记本,含糊地说了句“上课了”,转身就走。他走得很快,背影甚至有点急,连带着平时稳当的脚步都乱了几分,不像刚才那样,连风都吹不动似的。
温叙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门口,摸了摸后脑勺,有点懵。
物理系的学霸?好像……和传闻里那个“冰山学神”的样子,不太一样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碰到沈砚的手指,又抬头望了望教学楼的方向,忽然忍不住笑了笑。
这开学第一天,好像也没那么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