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教室里的光斑

大物课的阶梯教室坐得半满，沈砚选了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刚把笔记本摊开，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手轻脚的响动，伴随着压低的、带着点歉意的招呼：“同学，不好意思，又来打扰了。”

他回头，看见温叙正猫着腰从过道挤过来，手里还抓着个咬了一半的肉包，嘴角沾着点酱汁。看见沈砚，温叙眼睛一亮，飞快地把肉包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好巧啊沈砚，你也坐这儿？”

沈砚没应声，转了回去。

温叙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从帆布包里摸出课本和笔。他的书皮是花哨的卡通图案，和沈砚素净的黑色笔记本放在一起，像幅撞色画。

讲课的老教授果然如传闻中严厉，一上来就点名，声音透过麦克风在教室里回荡。念到“温叙”时，沈砚听见身边的人猛地呛了一下，大概是没咽完的包子堵了喉咙，他咳得脸都红了，还是硬挤出声音应了句“到”。

沈砚的笔尖顿了顿，没回头，却感觉肩膀被轻轻碰了一下。他侧过脸，看见温叙正递过来一颗薄荷糖，包装纸在指尖转得飞快。

“顺顺气，”温叙眨眨眼，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刚才差点把自己送走。”

沈砚没接，只盯着黑板上的受力分析图。温叙也不尴尬，自己剥了糖纸丢进嘴里，含混地说：“谢了啊，刚才没你这位置，我估计得站着听课了。”

沈砚这才发现，整个第三排几乎坐满了，只有他身边这个空位。大概是他周身的低气压太明显，没人敢靠近。

课讲到一半，阳光从窗户斜斜切进来，在桌面上投下一块菱形的光斑，正好落在沈砚的笔记本上。他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本子，那光斑却像有生命似的，跟着移了过来，还晃了晃——原来是温叙用手指在窗玻璃上比了个兔子耳朵，阳光透过指缝，在纸上投出个歪歪扭扭的影子。

沈砚的眉头又开始发紧。他不喜欢上课被打扰，尤其是在推导公式的时候。

他转头看温叙，对方却像没事人似的，正低头在课本上写写画画，只是嘴角那抹笑意藏不住，连带着肩膀都在微微抖动。阳光落在他发梢上，镀了层浅金，刚才跑出来的汗还没干透，在脖颈处留下一小片亮晶晶的水渍。

沈砚忽然想起笔记本里那张照片。

也是这样的阳光，也是这样张扬的笑意。只是照片里的人站在银杏树下，而现在，他就坐在自己身边，像颗随时会炸开的小太阳，把他习惯的平静搅得七零八落。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黑板，却发现刚才还算清晰的公式突然变得模糊起来。耳边总萦绕着温叙转笔的沙沙声，还有他偶尔被教授的冷笑话逗得闷笑的气音。

下课铃响时，沈砚的笔记本上只记了半页，字迹比平时潦草了些。温叙倒是收拾得飞快，已经把书塞进了包里，正歪着头看他：“一起去食堂吗？我知道三食堂今天有糖醋小排，超绝。”

沈砚合上笔记本：“不去。”

“那去图书馆？”温叙跟在他身后往教室外走，像只甩不掉的小尾巴，“我下午没课，想找本诗集。”

“不。”

“那你去哪儿？”

“实验室。”

温叙脚步顿了顿，看着沈砚越走越快的背影，挠了挠头。这人怎么跟块捂不热的石头似的？

他正准备转身往反方向走，却看见沈砚在楼梯口停了下来，背对着他，声音闷闷地传过来：“三食堂人多，去二食堂。”

温叙愣了两秒，突然笑出声，几步追上去，和他并排走：“二食堂也行！他们家的番茄鸡蛋面也好吃！”

沈砚没说话，只是脚步放慢了些，正好能让身边的人跟上。

秋日的阳光穿过走廊，在两人脚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偶尔交叠在一起，像不小心打上的、模糊的结。

温叙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笑着，沈砚侧耳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的封面，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早上被对方碰到时，那一点微暖的温度。

他想，或许大学也不是那么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