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钟情

惊鸿一瞥，情根深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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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侯府那辆通体由紫檀木打造、四角悬着赤金铃铛的马车驶过长街时，整个荆州似乎都安静了一瞬。那赤金铃铛声清脆悠扬，不急不徐，带着一种天家贵胄独有的从容气度，轻易便压过了街市上的一切喧嚣

“是镇北侯府的车驾！快看那徽记！”路边茶摊上有人低呼。

“错不了，金线绣的踏云麒麟，是京城那边独一份的！定是那位小祖宗出行了。”

“哪位小祖宗？”

“还能有谁？镇北侯与长公主殿下捧在心尖尖上的嫡幼女，阖府上下的眼珠子，永昭郡主，柳家九姑娘，柳云卿啊！”

“嘶——就是那位传说中倾国倾城、文武双全，连宫里几位至尊都视若珍宝的柳家明珠？”

“可不就是她！听说皇后娘娘早几年就属意她为太子妃，太后娘娘更是拿她当亲孙女疼，连皇上见了，那语气都比对着自家公主还软上三分。啧啧，这等福气，真是几辈子修来的…”

“今日安阳侯府娶亲，竟能劳动她亲自赴宴？”

“嗨，老侯爷和长公主殿下听说去了西山别苑赏秋，几位嫡出的公子小姐也各有要务缠身。至于庶出的？安阳侯府何等门第，让庶子庶女去道贺，岂不失礼？自然只能是这位小祖宗代表镇北侯府走这一遭了。听说安阳侯府的老夫人，就是那位大长公主殿下，一得了信儿，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早早就吩咐开了中门候着呢！”

议论声被厚重的朱漆大门隔绝在外。马车稳稳停在安阳侯府气派非凡的门楼前，早有伶俐的管事带着一众仆妇躬身迎候。一只纤巧玲珑、裹在银红云锦宫鞋里的脚踏下朱漆车凳，随即，一抹清艳绝伦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柳云卿今日穿了身茜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外罩一件轻薄的月白云霞锦披风。她指尖捻着腰间系的羊脂玉佩，那是太后亲手为她雕琢的，上面“卿卿”二字温润剔透。发髻并未梳得过于繁复，只用一支赤金点翠嵌红宝石的凤穿牡丹步摇绾住青丝，流苏垂落鬓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映得那张本就明艳不可方物的脸庞愈发如明珠生晕

她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鼻梁秀挺，唇色是天然的樱粉。最妙的是左眼尾下方，一粒殷红如血的朱砂小痣，宛若神来之笔，为这份惊心动魄的美丽平添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妩媚与神秘

她甫一站定，眼波流转间，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失了颜色。那些躬身行礼的仆妇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觉得眼前这位九姑娘，通身的气派竟比宫里出来的贵人还要慑人三分。

大长公主卿卿！我的小心肝！可算把你盼来了！

一个带着浓浓宠溺与欢喜的洪亮声音打破了这瞬间的屏息凝神。只见一位身着绛紫色福寿纹宫装、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精神矍铄的老妇人，竟亲自从二门内快步迎了出来。她步履生风，全然不似古稀之年，正是安阳侯府的老封君，当朝大长公主殿下。

柳云卿清冷如霜雪的面容瞬间融化，绽开一个甜得能沁出蜜来的笑容，眉眼弯弯，娇声唤道

柳云卿姑祖母！

她如乳燕投林般轻盈地扑进大长公主张开的怀抱里，任由老人将她紧紧搂住，心肝肉儿地揉搓

大长公主哎哟哟，快让姑祖母好好瞧瞧！

大长公主捧起柳云卿的小脸，左看右看，笑得合不拢嘴

大长公主瘦了！定是你爹娘又忙得顾不上管你！回头哀家得好好说说他们！今儿就在姑祖母这儿住下，好好给你补补！

祖孙俩旁若无人地亲昵着，那份发自内心的疼爱几乎要满溢出来

柳云卿谢谢姑祖母，我就知道姑祖母对我最好啦！

大长公主慈爱地拉着柳云卿的手，进了侯府内厅，正低声询问她近日的起居，忽然被一段清朗如泉的男声打断，那声音带着几分笑意从回廊转角处传来

燕迟姑祖母 小七给您请安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姿挺拔如青松的年轻男子正大步流星走来。他穿着一身玄色窄袖骑装，腰束革带，脚踏乌皮靴，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乌黑的长发用一根墨玉簪束起，露出饱满的额头和英挺的眉骨。

五官深邃，鼻梁高挺，唇线清晰，尤其一双眼睛，明亮锐利，顾盼间神采飞扬，此刻正含着轻松的笑意望向大长公主。只是那眼底深处，似乎沉淀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边关风沙磨砺出的沉稳与锋锐。正是刚从朔西回京述职的睿王世子，燕迟

大长公主一见是燕迟来了，唇角微扬，二话不说便挥掌迎上，两人身影交错，劲风激荡，转眼间已过了数招

燕迟您这精神头儿，孙儿瞧着比在朔西边关日日拉练的将士们还足！果然是老当益壮，威风不减当年啊！

大长公主松开柳云卿，佯怒地瞪了燕迟一眼，中气十足地笑骂道

大长公主好你个皮猴儿！几年不见，一回来就编排你姑祖母是个‘老顽童’？来来来，刚才那几下不算，再陪我这老家伙过几招！

说着便摆开了架势

燕迟朗声一笑，也不推辞

燕迟孙儿遵命！姑祖母手下留情！

话音未落，身形已动

一老一少就在这开阔的前庭动起手来。大长公主虽年迈，但年轻时也是弓马娴熟的女中豪杰，一招一式依旧法度森严，带着沙场气息。燕迟则身法更为灵动迅捷，拳脚间裹挟着凛冽的风声，显然在朔西的尸山血海中历练出了真正杀伐果断的功夫。他游刃有余地拆解着大长公主的招式，攻势却始终留着七分情面，引得大长公主连声笑骂他“滑头”。

柳云卿站在大长公主身侧，安静地看着这场别开生面的“祖孙切磋”，眸光清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这燕世子的功夫，根基扎实，身法老辣，绝非京中那些徒有虚名的勋贵子弟可比。

就在这时，另一道清脆利落的女声响起

岳凝祖母！看我替您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一道嫩粉色的身影如疾风般卷入战圈，手中一条乌油油的长鞭带着尖啸直取燕迟面门！来人正是安阳侯府的掌上明珠，岳凝。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显然对燕迟“欺负”自家祖母很是不满。

大长公主凝儿来得正好！

大长公主笑着退开一步

燕迟眼底笑意更深，侧身轻松避过凌厉的一掌

燕迟豁牙儿都长这么高了？让七哥看看牙长齐没？

岳凝不许叫我豁牙儿！而且我的牙早就长齐了！

他嘴上调侃，手下却毫不含糊。岳凝的武功在荆州，甚至在京城贵女中已是翘楚，灵动刁钻，但在真正经历过血火淬炼的燕迟面前，终究显得花哨有余，力道不足。燕迟甚至没有动用兵刃，仅凭一双肉掌，或拍或引，便将那令人眼花缭乱的鞭影尽数化解于无形

几个回合下来，岳凝已是香汗淋漓，气息微乱，攻势明显被压制。燕迟瞅准一个空档，身形如鬼魅般切入鞭影之内，右拳蓄力，带着一股沉雄刚猛的劲风，直捣岳凝肩头。这一拳若是打实了，以岳凝的体格，少不得要吃点苦头。

大长公主小心！

大长公主惊呼一声

岳凝只觉一股令人窒息的劲风扑面而来，眼前一花，燕迟那迫近的拳头仿佛骤然放大，带着战场上磨砺出的煞气，让她瞬间僵住，竟忘了闪避

电光火石之间！

一道茜色的影子，比岳凝的惊呼更快！

仿佛只是光影微微一晃，一只纤纤玉手凭空出现在燕迟那雷霆万钧的拳头前方。那手，白皙得近乎透明，五指修长如削葱，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泛着健康的粉色光泽。手上戴着一层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冰蚕丝手套，在日光下流转着微弱的冰蓝色光晕。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闷响——“噗”。

燕迟那足以开碑裂石的刚猛拳劲，竟如同泥牛入海，被那只看起来柔弱无骨的手掌稳稳接住！所有的力道，所有的冲击，都在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握之间，消弭于无形。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燕迟瞳孔骤然收缩！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足以震碎青石的拳力，在触及那只手掌的瞬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却又柔韧至极的墙，力量被巧妙地引导、分散、化解。他从未遇到过如此举重若轻、精妙到匪夷所思的卸力手法！更让他心头剧震的是，拳掌交触的刹那，一股极淡、极清冽的幽香，丝丝缕缕地钻入他的鼻端，带着冰雪初融的冷意，却又奇异地撩拨着心弦。

他猛地抬眼。

撞入他视野的，是一张近在咫尺的容颜。眉目如画，肤光胜雪，左眼尾那一点殷红的朱砂痣，在近距离的凝视下，如同雪地里骤然绽开的红梅，带着惊心动魄的艳色，直直烙进他的眼底。那双清澈如寒潭的眸子，此刻正平静地回望着他，带着一丝清冷的审视。

少女的嗓音响起，如冰珠落玉盘，清越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柳云卿世子殿下拳法精妙，只是对一位姑娘使出这般刚猛的力道，未免有失风度

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演武场上残留的劲风余波。

燕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随即又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一股陌生的、滚烫的热意，不受控制地从耳根处迅速蔓延开，瞬间染红了他整只耳朵，甚至攀上了他小麦色的脖颈。他像是被那朱砂痣和清冷的眸光烫到，猛地撤回了拳头，动作竟显出几分少有的仓促。

燕迟我…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素来在千军万马前也镇定自若的“常胜将军”，此刻竟觉得嗓子发干，舌头打结。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心神，目光却依旧牢牢锁在眼前少女的脸上，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灼热与专注，声音低沉了下去，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沙哑

燕迟在下…燕迟。方才情急失手，多亏姑娘出手制止。敢问…敢问姑娘是？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用力挤出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柳云卿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目光中骤然升腾的温度，那里面翻涌的惊艳、震动、探究，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雄性对强大与美丽兼具之物产生的强烈兴趣与占有欲，浓烈得几乎要化为实质。她长长的睫羽微微垂落，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了然与一丝极淡的、近乎玩味的审视

她并未立刻回答，只是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过于贴近的距离。冰蚕丝手套覆盖下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捻了捻，仿佛在回味方才接住那一拳时，对方拳骨上传递来的惊人爆发力和滚烫的温度。

就在这微妙而紧绷的沉默间隙——

岳凝卿卿！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刚才都没注意到！

秦莞（沈莞）民女秦莞见过大长公主 两位殿下

一个温婉中带着惊喜的声音插了进来

柳云卿和燕迟同时循声侧目。只见岳凝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位身着素雅月白襦裙的少女。她气质沉静，眉目清丽，尤其一双眼睛，澄澈明净，仿佛能洞悉人心。正是之前岳凝提及的，前几日曾在街上救了大长公主的那位医女，秦莞

秦莞的目光飞快地在柳云卿接住燕迟拳头的手上扫过，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随即温声道

秦莞（沈莞）世子殿下方才那一拳，力道沉猛迅疾

秦莞（沈莞）永宁郡主仓促间难以完全避开，肩胛经络若是被正面击中，恐会留下淤阻隐痛，于日后习武多有妨碍

秦莞（沈莞）幸而永昭郡主出手及时

她的话语温和，却精准地点出了要害，不着痕迹地印证了柳云卿出手的必要性，也化解了燕迟方才那一拳可能带来的尴尬

柳云卿对着秦莞微微颔首，唇边露出一抹浅淡却真实的弧度

柳云卿秦娘子过誉，举手之劳

她对这位气质沉静、眼神干净的医女，天然存有一份好感

燕迟的目光却依旧胶着在柳云卿身上，那眼神里的热度非但没有因为秦莞的插话而消退，反而因为她那句“幸而永昭郡主出手及时”而变得更加深沉灼亮。他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喉结又重重地滚动了一下，正要开口

却被大长公主的声音打断

大长公主好了好了，九娘子今日来是要给我问诊的

大长公主你们几个小家伙都去外面玩吧

大长公主凝儿，卿卿就交给你了啊

岳凝好嘞！祖母您就放心吧，卿卿好不容易来一趟荆州，我一定带她好好玩！

岳凝拽着柳云卿的手腕快步穿过长廊，裙摆扫过青石地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燕迟站在原地未动，目光却追随着那道纤细的背影，直到转角处消失不见。他想起朔西老将们闲谈时提过的名字——永昭郡主柳云卿，原来就是方才那个眉眼如画的姑娘。朔西与京城相隔千里，他自然不识得这位深居简出的郡主